林誠對諾諾不夠熟悉,但林澤觀察了那個丫頭三年多,她不可能無的放矢。打聽消息沒有結果,所有探聽顯示林先生出事,這個丫頭性子有點軸,很可能一根筋的想去試試那個“萬一”。
萬一林先生真的被綁架了呢?
如果不是,皆大歡喜;
如果是,她得到這個結果,未必沒有能力傳出去。
他同死神賽跑,同命運交鋒,恍惚之間他好像回到了五歲那個時候。
五歲的林澤,隻能無力地接受爸爸的離開,無力地接受媽媽肚子裡四個月妹妹的離開,最後眼睜睜看着媽媽的離開。
……我現在,不是五歲了。
……
馬不停蹄,7小時04分鐘,林澤到了那個倉庫,倉庫已經起火,他命令林誠帶所有人留守,獨身一人就闖了進去。
一樓有許多地方藏有炸彈,他顧不得那麼多,隻埋頭找人。這樣的倉庫普遍都有地下室,設伏殺人都喜歡将人引往地下,這樣地上一炸,即便地下的人一時不死,也會被活埋。
他無比熟悉這樣陰毒惡心的手段,陰溝裡的臭蟲都喜歡玩這一套。
林澤三步作兩步,奔向地下室。
果然!
在地下二層找到了諾諾!
林澤背起人便跑,到一樓時,林誠面色猙獰拼命大喊“林哥!快!”“快啊!!!”
“轟”!
“轟”!
“轟隆”!!
倉庫炸了!!!
一個大的火焰籠幾秒間潰散襲來,猶如火龍咆哮,所有人撲倒在地。
……
幾分鐘後,待火焰氣浪平靜,林誠一個箭步半跪在林澤身邊,小心又擔心地問:“林哥?”
林澤的背部被炸彈餘波波及,大半個背部被灼傷,燎得黑焦的襯衫粘在水泡紅腫處,傷得觸目驚心,也十分狼狽。
而本該被背着的人卻出現在了林澤的懷中,被護得嚴嚴實實。
甯諾的大腦還有炸彈的轟鳴聲,忽然頭被迫擡高,下颌被一隻大手用力卡住。
四目相對,她看到一雙眼睛。
如淵如暗,兇若惡鬼。
她被迫同這雙眼睛對視,被牢牢定住,直面這極具攻擊性的兇殘目光。
“你若想死,我可以直接成全你!”
像是從齒縫裡強行擠出的一句話,甯諾無比清楚地意識到:他生了很大的氣!
我……
甯諾想解釋,可下颌被這人死死掐住,她動嘴很難,說話更難。
她就這樣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氣,松開了對她地鉗制,然後冷聲兩個字砸下來“回去”。
所有人噤若寒蟬,連林誠這個時候都不敢多說話。
林誠開車,林澤坐副駕駛,甯諾默默跟在後座。
沒回訓練營,也沒回靜園(林澤住得地方),而是到了醫院。
……她差點忘了林先生受傷了。
這家醫院甯諾還很眼熟,她進去過,還被那個話痨醫生治療過一個月。
到了地方後,卻隻有林澤跟甯諾兩個人進去。
甯諾亦步亦趨小尾巴似的跟在林澤身後,略擡眼就能看到傷痕累累的背。
她攥着衣擺,思索再三,小聲問了問:“阿誠叔不一起嗎?”
其實她不是想問這個。
好一會兒,前方的人都沒有說話。
腳步一停,沒過多久“叮”得一聲,電梯門開了,他長腿一邁,甯諾快速跟進去,再次站在他身後。
甯諾雙手攪着衣擺,低眉耷眼,小聲在心裡說:生氣就生氣嘛,幹嘛不理人啊……
“叮”
電梯門再開,一道冷聲傳來:“你擔心别人前,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
甯諾擡頭想分辨幾句,他卻已經快步往外走了。
他身高腿長,走得又快,甯諾隻能小跑追上。
……
開門後,醫生看到的場景是這樣的:
一個面無表情的冰霜美人領着一個快把頭埋肚子底下的鹌鹑,進門後,把鹌鹑一推,言簡意赅道:“給她做個全身檢查。”
“尤其是腦子——好,好,治。”
最後三個字,重音重吐,激得甯諾打了一個哆嗦,她連連擺手:“不不不!我沒啥大事,你先給林先生看,林先生他……他受得傷比較嚴重……”
醫生不瞎,對比旁邊縮頭鹌鹑的髒兮兮,林澤的外觀堪稱狼狽不堪。
雖然内傷外在看不出來,但如果真有内出血髒器破裂什麼的,就不會是現在這個光景了。
醫生扶了扶眼鏡,露出職業微笑:“提醒一下兩位,這是醫院。”
雖然這是一家隻為林澤服務的私人醫院,但——
“這裡不止我一個醫生。”
醫生按下了按鈕,一位護士進來,微笑地看向甯諾。
“所以,這位阿甯小姐,請先跟護士走,好嗎?”
甯諾看了看已經坐在治療床上的林澤,沒吭聲。
“還不去。”冰渣子的三個字砸下來。
能不能等會再去……
甯諾想問,但不敢,隻能一步三回頭的跟在護士身後,巴巴地盯着人看,可謂将“想留下來”四個字寫在了臉上。
但,某人鐵石心腸,絲毫不為所動。
等人離開後,醫生緊急制止林澤試圖自殘的行為,語氣無奈:“你就不能耐心一些,直接脫不疼嗎?”
林澤試圖直接脫下襯衫,可這半身殘衣被火燎在了背部傷口處,這般作為不但疼痛,還會造成二次傷害。
醫生頭疼,這不是沒罪找罪受嗎?
一個“快”字被吐出來。
這人今天好像被埋冰層裡剛挖出來,十分吝啬給予好臉色和好話。
如果是其他人這樣甩臉子,醫生會直接讓他滾。可現在的這位不僅是“金主爸爸”,還是一個他上一秒敢說“滾”,下一秒估計屍體就能進河裡了的BOSS。
醫生思考了兩秒是放任自流還是勇敢制止,最後決定:“今天那小丫頭是你救得吧?”
林澤沒回答。
“這個小丫頭我之前也見過,是個性子挺好的倔丫頭。你今天一身傷進醫院,雖然是皮外傷,但換藥必不可少,也不知道那小丫頭會不會知恩圖報。”
其實今天這光景可以直接把不會去掉。
醫生故意歎了口氣,說:“傷口要是太可怕也不知道會不會吓到小丫頭。”
林澤不動了。
醫生眉頭一挑,略有意外,沒想法真的有用,他開始給林澤剪衣服,清創。
林澤的背部可以用“不堪入目”來形容,一片血肉模糊,血泡大大小小炸裂許多,之前的槍傷、刀傷、鞭傷等皆被烈火舔舐,還有一個玻璃碎片插.進了右側腰部那裡。
如今看這個背部,隻有瘦削與可怖,如果後續護理不好,發炎潰膿的話……
形容詞就可以再加一個惡心了。
醫生故作輕松的态度完全消失,他忍不住問:“怎麼弄得這麼嚴重?”
林澤是疤痕體質,皮膚天生又白,稍微一道劃痕就是一道細疤,如今搞成這樣,他這個背部即便能好,怕也是吓人得很。
“治好就行。”
林澤的避而不談,讓醫生确定這跟那個叫“阿甯”的丫頭有關,他不是林誠,從不會不過腦子說一些惹林澤生氣的話。
醫生一邊清創,一邊提議:“國外最近新出了一項科研成果,說是對疤痕有特效,可以做到完全去疤,并且促進愈合,我打算進一批。”
林澤淡淡一聲:“我不需要。”
醫生如今有了好方法,也不怕林澤拒絕,“我知道你不需要,可是女孩子哪有不愛美的?”
“今天那小丫頭一身髒得,即便沒有大傷勢,磕磕碰碰的小傷估計不會少。這要是留了一星半點的細長疤,在衣服裡面也就算了,這要是在臉上、脖子上……”
“可以了,”林澤打斷醫生的舉例,“進。”
“多進一批。”
醫生笑了一聲,很滿意林澤的“識相”與低頭。
襯衫已經被醫生完全剪下脫掉,後背清創得差不多了,上了一層藥後,他拿着醫用紗布想給林澤纏上。
林澤想拿過紗布,“我自己來吧。”
醫生沒有聽林澤的,他警告道:“我奉勸你别自己瞎折騰,我好不容易才給你弄好。”
“你後背傷勢嚴重,不想傷上加傷,再折騰一遍,就聽我的。”
“你還有事要做,不要跟我争這些無聊的争執。”
一分鐘後,林澤略伸高雙手,任醫生給他纏着紗布。
林澤的肌肉緊繃,醫生很快發現這點,過近的距離好像讓林澤很難受,他側低着頭,看不清神色,一直抿唇沒有說話。
林澤雖然經常受傷,但之前的傷勢範圍并不大,那些刀傷、鞭傷什麼的并不需要纏紗布,這也導緻如今這次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林澤被醫生近身。
醫生敢肯定,這個時候但凡他“不小心”碰到不該碰的地方,林澤能當場殺了他。
……
三分鐘後。
“好了,記得每天換一次藥。”醫生用膠帶把紗布粘上,“回去後不要碰水,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晚上最好趴着睡,半個月後回來複診。”
醫生深知林澤對醫囑左耳進右耳出的态度,再次警告說:“不要不聽勸,如果潰膿的話,那味道可是很臭的。”
諾諾會喜歡臭臭的哥哥嗎?
林澤當即決定謹遵醫囑!
處理好傷,林澤就打算離開去一樓等人,他對于諾諾心中有氣,肯定不可能去檢查室門口等她。
臨走前,林澤說:“她檢查完的結果記得發給我。”
醫生點頭:“放心,第一時間發給你。”
口嫌體真正,看來那個小丫頭真的對他很重要啊。
待林澤離開後,醫生從電腦下的櫃子裡拿出一盒東西,裡面是一針藥劑,他拔掉針頭把藥注進了盆栽裡。
這一針是為那個小丫頭準備的,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野丫頭沒有資格成為林澤的情人。
不過從今天來看,林澤對這個小丫頭片子更像是對妹妹。
“喜歡給人當哥哥,這癖好真是……”
醫生覺得挺有意思的,“不過,是挺适合當小妹妹的。”
不知名藥劑被打入土裡,醫生将針管扔到醫療廢物桶,這些廢物最後都會作醫療廢物統一摧毀,他并不擔心暴露。
再次回到電腦前,隻見他把一個藏在其他程序裡的軟件打開,一段監控出現,進度條後拉,停到林澤剛剛帶人下車進醫院。
他熟練的剪輯下載,把這段視頻放進一個U盤裡。
醫生看着今天新存的影像,輕輕嗅吻着手指,無聲輕語:“阿澤啊……”
……
……
……
三天後,一顆不起眼的枯死了的盆栽被垃圾車随意傾倒在垃圾場,被其他廢物垃圾裹挾堆積,深埋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