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清陽最後是冉拾開車,江合硯在自己的副駕裡坐立不安,情難自已的時候不覺得,這會兒緩過神來甚至不敢去看冉拾一眼。
他抿了抿唇,那裡似乎還殘留着身邊人吻來時的溫度和觸感,思及此喉嚨下意識動了動,臉頰再次燒了起來,沒辦法,隻能側開臉看向窗外試圖掩飾自己的失态。
玻璃上映着冉拾單手搭在方向盤上氣定神閑的模樣,那個吻仿若對他沒有産生任何影響。
江合硯想起自己最後磕磕絆絆地問冉拾——
他們現在是可以這樣的麼?
然後就聽見冉拾很輕地笑了一聲,說可以。
“半個月後我正式入隊。”
冉拾開口時江合硯愣了一秒,而後從窗外收回視線,緩慢地點了點頭,“我聽梁玄說了。”
繼而失落感橫生,心中那點羞赧幾乎立刻被漲潮般的酸澀和落寞淹沒。
他們很快連見一面都不容易了。
路口紅燈亮起,冉拾踩了刹車,歪頭看了一眼江合硯,漫不經心地問道:“江老師之後打算怎麼聯系我?”
江合硯蓦然擡眸,對上冉拾的眼睛,心間一跳,張了張口又頓住。
他的聯系方式早在找冉拾陪玩的時候就已經給過了,現下再給一遍,一切都将無所遁形。
他還沒想好怎麼跟冉拾坦白,也沒做好冉拾知道自己所作所為後的準備,他們才剛剛變得這麼親近,他不想這麼快就失去。
江合硯的表情太過于糾結,冉拾看着覺得好笑,又不作聲地等了一會兒才放過他。
他說了自己的号碼,讓江合硯想打的時候就打。
話雖這麼說,但他知道一時半會江合硯是不會給他打的,畢竟這人還有事瞞着他,心虛得很。
他倒是很想看看江合硯能忍到什麼時候。
元旦假期一過,就到了備戰期末考的階段。
學生們被學不完的知識點和做不完的試卷層層包圍叫苦連天,臨近考試,這種聲音就漸漸少了,因為時間真的所剩無幾。
江合硯路過七班的時候往裡面看了一眼,看到坐在後排的楚子喻正抓着頭發皺着眉頭一臉煩躁,一雙眼睛卻依然盯着黑闆記筆記的手也沒停下。
自從上回楚子喻父親被帶走,他就一直在默默關注楚子喻的狀态,怕他被家裡的事影響,現在看來是他多慮了。
這個年紀的男生脆弱也勇敢,風雨中跌倒站起來還能撐起一片天。
回辦公室的時候,正好聽見其他老師正跟七班班主任提起楚子喻,“高老師,你們班那個小男生最近表現不錯啊,沒有調皮搗蛋成績是不是也往上上了一點。”
七班班主任手上批着作業,聞言頭也沒擡,“你說哪個?”
“就經常被你逮到辦公室訓的那個。”
“楚子喻?”七班班主任說着,筆下打了一個大大的紅叉,“這會兒裝模作樣還有什麼用?一攤爛泥還真指望能扶上牆?像他這樣的學生,成績連考大學的門檻都摸不到,能不惹事把畢業證混下來就不錯了,以後上個什麼技校幹點體力活也算是一條出路。”
聽七班班主任這麼說,那老師讪讪一笑沒再說什麼,江合硯卻接了她的話,語氣一貫的溫和卻沒了往常的笑意,“高老師,話不是這麼說的。學生底子再差,隻要他肯學,我們耐心一點教總會慢慢變好,他們現在距離高考還有一年半,還有機會,因為一點偏見就把學生的未來定死我覺得不合适。”
話落整個辦公室都安靜下來,連翻閱紙張的聲音都停了。
在場的老師都有自己的教學生的方式方法,每個課間都有被抓來或講題或談話或挨訓的學生,也都是各管各的向來不互相幹涉,即便有哪位老師管教方法極端,但管的又不是自己班的學生也就當沒看見沒聽見,不逾越也不加以置喙,這在作為同事之間是一種默契也是一種辦公室裡默認的規則。
而江合硯現在無疑是打破了這個規則。
七班班主任沒想到有人會出來反駁她,紅色水筆頓住不知在哪個學生的試卷上洇成深重鮮紅的一點,她擡頭看向江合硯,眉頭擰着,額頭的褶皺幾乎都湊到了眉間,語氣明顯不悅道:“江老師的意思,是覺得我有問題?”
江合硯平靜道:“我并沒有這麼說,隻是覺得不應該放棄任何一個學生。”
“是,優秀教師思想覺悟就是高,我比不了。”七班班主任哼笑一聲,陰陽怪氣道,“不然這樣,按照往年慣例,我們也會跟着這批學生上去帶畢業班,等他們高三做分班調整的時候,您把這個學生收去親自教教看?他要真能考得上大學,那我承認是我的問題,要考不上,您那稱号我看也是徒有虛名。”
江合硯沉默片刻,沒等七班班主任再次嗤笑出聲,說道:“可以,但不用等到高三分班。”
七班班主任皺起眉,“什麼?”
江合硯:“我今天就會去問楚同學的個人想法,然後再跟他的家人溝通,如果沒問題我會直接跟上級領導提交相關申請,讓楚同學盡快轉班。”
七班班主任那話本是随口一說,她沒想到江合硯會認真,更沒想到在期末考這個節骨眼上,楚子喻的調班申請竟然真的批下來了。
簡直匪夷所思不可理喻。
楚子喻本人也是不可置信。
江合硯找他說調班的事的時候,他幾乎沒怎麼想就答應了,逃離母夜叉可是天大的喜事,更何況調去的還是六班,江老師的班級,他的好兄弟們也在六班,想想都快樂到不行!
而且江老師和他哥關系還那麼好,他後面的高中生涯豈不是一片光明!
當江合硯問他家裡情況時,他也如實說了,他爸還在被拘留調查,他媽受了刺激剛開始瘋了一樣天天罵,罵他姑父罵他爸罵他,最後罵不動了就什麼也不管了,對他也不聞不問。
他看着江合硯略帶擔心的目光笑嘻嘻地說沒事,說他媽這是因為他爸鬧情緒,所以連帶着他也不受待見,他爸回來就好了。
江合硯摸了摸他的頭讓他等兩天,他去幫他提調班申請。
楚子喻以為這個等兩天怎麼也得十天半月起步,他知道調班并沒那麼簡單,之前他就聽說過有其他班同學因為受了欺負申請調班,一通流程下來整整一個月才轉走,更何況現在離期末考試隻剩下不到三天時間,他根本不可能在這個時間點被調走,最起碼也得等下個學期。
不過也無所謂,曙光來臨前都需要等待。
他邊想邊看着班主任把教杆在講台上敲得“砰砰”響,指着沒回答上問題那個同學,呵斥“腦子丢垃圾桶了嗎,這種基礎題都不會做,我看期末考試你也别去考了,到時候成績出來都不夠丢人的,要不然學學楚子喻,看看還有哪個老師收你轉去别的班,别在這礙我的眼。”
……
艹!他等不了了!現在就想走!
等真的抱着書包跟在江合硯身後往六班走的時候,楚子喻整個人都是懵的。
“江老師。”
江合硯回頭看他,問:“怎麼了?”
楚子喻伸出兩根手指,不可思議道:“這才兩天,我就能換班了?”
江合硯笑了下,“不舍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