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目的,”烙印說,“我和深魇會盡力。”
“我需要一個替身,擁有我現在的外貌,”虞影溯道,“我本人需要換一個形象跟在塔爾身邊,而且契約不能被任何人察覺。”
烙印皺了皺眉:“解除契約要塔爾同意。”
“不解除,我要它存在,但不被任何人知道。”
通常單向契約中受制之人都恨不得盡早逃離桎梏,但烙印沒有料到眼前的人似乎甘之如饴。
“可以,”烙印手一揮,不過眨眼的功夫,牙印就徹底消失不見了,“長時間改變你的外貌不是難事,但你要的替身我隻能提供軀殼。清道夫組織沒那麼好混,之前蕾妮昏迷的時候布雷希特和晚殊還有話語權,一旦她蘇醒,那就是她一個人的,即使涅亞還活着也不可能插手她的勢力。”
伊斯雷爾點了點頭:“不過好消息是她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複,雖然醒了也無心顧忌那麼多。”
“我不相信二十年無主的組織會保持原本的樣子,光是代理人就有兩位,沒有人能确認組織裡的人不會變心,”虞影溯道,“或許我想的比較遠,如果哪一天清道夫到了塔爾手裡,那這不能是一個變數不定的群體。”
王權點了點頭,附議道:“同意。”
“我來魔族最重要的事情已經完成了,但塔爾不一樣。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能掌控斯卡文吉爾家的一部分勢力,畢竟……對手很強。”
虞影溯的視線與王權相交,對方的眼神始終都是冰冷的。他不知道自己的抗壓能力是否因為封印解除有所提升,但如今面前三個古代惡魔一起看着他,他竟然沒有分毫慌亂。
“永夜礦脈的三個大麻煩對你來說的确難對付,但我更讨厭沒有名字的精靈混血,”王權抿着嘴,“惡劣的雜種。”
虞影溯笑了一聲,他對這個稱呼倍感認同。
“替身我要再想想辦法,沒别的事你先回去,”烙印開始趕人,“心都飛了,我們三個令你很放心?”
“我不欺負小孩。”王權說。
“現在恐吓也沒用了,你看看他多自在,”深魇眯着眼睛笑,“小溯,你是不是沒見過你媽媽?”
虞影溯點了點頭。
“她是血族的瑰寶,她走了,但是把一切都留給了你,”深魇說,“我很佩服她,因為她是我記憶裡唯一一個直到消散都能維持自我的。”
“維持自我?”
“靈魂是意識,也是精神,”深魇道,“理智和愛對血族來說早已是奢侈品,但她始終都牢牢捏在手心裡。”
虞影溯一怔,問道:“羽畫……也會失去理智?”
“血族和死靈的具體交易細節我們都不知道,這是秘密,”烙印說,“但沒有靈魂的軀殼就是空殼,行屍走肉在魔族沒有容身之地,所以當年虞璎帶領血族離開魔族是再明智不過的選擇。”
可笑的是,如今的暗黨卻想要回到這片土地。
虞影溯并未留下太久,他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突然頓了一下,覺得視線的角度和之前不太一樣了。外貌的改變在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完成了,他的膚色比之前深了很多,因為帶着冷色,看上去氣色不算太好。他的左手手背上還出現了一個深紅色的圖案,和烙印身上的如出一轍。
“手背上的花紋會在你離開魔族地界之後消失,外貌也會随之變回原本的樣子。這個印記能幫你,所以我沒隐去,”烙印說,“你的法力會在一年左右完全恢複到成年血族的水平,所以在這之前,你得殺了死靈。”
否則他也會被吞噬靈魂,涅亞和羽畫設下的封印就徹底浪費了。
“多謝。”
虞影溯發現自己連聲音都與之前不太一樣,似乎更接近十幾歲那時,嫩了不少。他原本還對成長沒什麼感受,但猛地倒退了十年依舊覺得震撼。
“你比我矮了,”坐在地上的災禍愉悅至極,“但還是比塔爾高。”
“他對身高可沒那麼大執着,”虞影溯笑道,“我去看看他,一會兒再來。”
深魇笑着說了句“拜拜”,等虞影溯的背影徹底消失後卻歎了口氣。她的臉色并不好,讓王權也不由得望向她。
“我忌憚這家夥,”深魇說,“危險。”
“他相當于擁有兩個血族的法力,一個虞璎就足夠難搞了,再加上他自己,”王權冷哼,“你們想殺他嗎?”
烙印放下了茶杯,向後靠在椅背上。她自始至終都沉着臉,陰郁至極。
“血族不值得信任,但他的矛頭不在我們這裡,”烙印道,“欺詐死了,不如賭一把,看看死靈、惡疾和混沌最後能活下來幾個。”
“那我賭……一個吧?”伊斯雷爾站起身,“賭注就用布雷希特的私房錢。”
深魇忍不住笑了一聲,她靠在王權肩上,便不想再坐直了。王權沒有要趕她走的意思,卻也沒有更進一步的接觸了。
“我更想看他失敗,”深魇始終都在笑,“希望破滅的瞬間才最有趣。”
“讓我還完人情,之後無所謂,”烙印也站了起來,“我去看我的龍。”
她走到鈴蘭谷門口的時候停住了,回過頭問深魇:“那你幫他是為什麼?”
“我幫小塔爾,他是順便的,”深魇頓了頓,“他該慶幸自己的目标和我們是一樣的,否則他會在鈴蘭谷裡灰飛煙滅。”
王權低着頭,突然出聲:“我欠蕾妮和涅亞的。”
“誰不是呢,”深魇嘴角的笑容消失了,“能夠窺探人心真好,吸血鬼一個個的都是壞東西,難得一個稍微好一點,不小心殺了多可惜。”
王權似乎笑了一聲,他伸手揉了揉深魇的耳朵,沒再說話了。
烙印剛走出鈴蘭谷就頓住了腳步,她在不遠處看見了靠着牆的虞影溯。他并未離開,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沒走?”烙印低聲問。
“嗯,順便試試能不能把自己藏起來。”
“我沒發現。”烙印如實道。
虞影溯的肩膀頂着牆,挺身站直了。
“感謝。”他突然道。
烙印知道他想謝什麼,但這在她眼裡不值一提,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一個忠告,”烙印道,“如果沒有契約,不要輕易相信古代惡魔。”
“包括您嗎?”
“包括我,”烙印的臉上少有地出現了一絲淺笑,“所以……一會兒塔爾醒了你們先來找我訂個契約吧。”
虞影溯沒有回答,他站了半晌,問道:“為什麼?”
“你聽到了,”烙印的神色多了一絲寂寥,她的悲傷不知從何而來,卻深沉得仿佛早已融于骨血,“你就當我要把欠他父母的還到他身上。”
她說完便走了,與虞影溯擦肩而過之後消失在了原地。
今日的霜蘭幽谷格外的冷,這裡不分晝夜,虞影溯有時甚至不知道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他走到了房間門口才想起來自己如今的樣子和之前不同了,他杵在門外,一邊想着塔爾或許會因為面容改變而不認識他,一邊又笃定烙印始終存在,塔爾不可能不認識他。
塔爾根本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過去的,記憶裡最後的場景是虞影溯低着頭的模樣,随後便是一片漆黑。
他睜開眼的時候身邊空無一人,虞影溯少見的沒有陪着他。身體的不适早就和困倦一起随着睡眠消失了,他動了動脖子,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剛想起身,就在門口看見了一個白發的陌生人。
不……塔爾僅僅花了一瞬間就反應過來了,那不是陌生人。
“虞影溯?”
虞影溯還沉在思考中,他甚至沒聽見塔爾動彈的聲音,被叫了名字才反應過來。
“你認出來了。”
“你變成什麼樣我都認得出,”塔爾說完,過了幾秒又補充了一句,“不是因為烙印。”
虞影溯笑了,他走到床邊,像是突然沒了骨頭一樣把剛坐起來的塔爾再次撲倒。他的長發沒了,但及肩的發尾掃在塔爾臉上,依舊癢得他下意識地朝旁邊躲閃。
“完了,災禍說我變矮了,”虞影溯悶着臉,“烙印給我搞成了十七八歲那時候的樣子,眼睛變色了,頭發也變成白的了。”
“好看啊,”塔爾對他的新發型很是好奇,手止不住地往他頭上揉,“你現在看着比我年紀還小。”
“那我下次要在床上喊哥哥了,”虞影溯伸手捏塔爾的臉,“你對着陌生的臉也硬得起來嗎?”
塔爾一愣,也沒搞明白這算是個什麼問題。
“那你對着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偶會硬嗎?”虞影溯又問。
“是你就行,”塔爾看着他,語速很慢,“我要的又不是誰的臉,我要虞影溯。”
虞影溯突然發現他竟然這麼容易就能被取悅,好像隻要塔爾在他面前,随便一句話都能卸下他滿身的铠甲。
“你還記得檀楓鎮的那家店嗎?”塔爾突然問,“你戴了一副……細金邊的眼鏡。”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虞影溯沒想到塔爾那時候注意過這個。他眼看着塔爾開啟了套在食指上的儲物戒指,從裡面拿出了那副無比眼熟的眼鏡。
“還好我買了,”塔爾給他戴上,“離開魔族之前就别摘了。”
“那我是你的誰?”虞影溯問。
“我的……”塔爾頓了頓,“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