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夫人不知何時湊至兩人跟前,面上不露喜怒。
她一手環胸,一手支頤,打量孫素問片刻,沒說好還是不好,隻道:“更衣罷!”
王端遠跟在季夫人身後,打眼一瞧,漂亮有餘,端莊不足,隻是清麗罷了。
當下不動聲色看了夏折薇一眼,禮數周到,随侍在季夫人身側,說笑着朝前院去了。
他們走後,孫素問迫不及待打發走身邊的一幹人等,隻留下山栀伺候,方同夏折薇斥道:“呸!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夏折薇:“孫娘子不介意我借坡下驢?”
孫素問換好衣服,照花前後鏡:“那地真有那麼大潛力?”
她似乎搞錯了重點,夏折薇哭笑不得:“是。”
“山栀,取我的妝奁盒子來。”
孫素問理好衣襟,從山栀手中接過盒子,看都不看,直接遞到夏折薇手裡:“不管你想做什麼都帶我一個!”
金石相接,叮叮當當。
夏折薇雙手捧着這隻沉甸甸的紫檀木盒,覺得像是捧着一座易碎的金山,當即便要歸還。
孫素問哼道:“既然給了,你就拿着。我給的,肯定比表哥的強!”
這張總是親和溫婉的面孔上,頭次出現了隻可遠觀不可亵玩的千金氣度,顯得有些強硬。
夏折薇含笑看着,不知怎的,有點為她高興。
緊閉的房門被人敲響,女使恭敬催促孫素問前去赴宴。
孫素問:“要不要我派人送你?”
夏折薇将那盒子放到梳妝台上,搖搖頭:“心意我領了,還要去見你表哥,拿着這個怕是不合适。”
孫素問一想也是,兩人就此分手。
明知宋平是匹中山狼,卻能這般狠下心腸。
望着孫素問袅袅娜娜離去的身影,夏折薇拂拂鬓角,跟着引路的女使朝孫府的後門走。
“你這事幹得不錯!我這方私印留給你做信物。”
王端遠把她叫住,打了個臭氣熏天的酒嗝:“你住在何處?地契過幾日我派人給你送去。”
夏折薇接過那顆金質印章,悄悄後移半步:“衙内一諾千金,着實大氣!使人到香豐正店找送石碳的高紅玉就行。”
她的誇贊說得發自肺腑,王端遠聞言哈哈大笑,揮揮衣袖,裹挾着沖天的酒肉之氣,深一腳淺一腳往前院去了。
“兒在相府多僥幸,描龍畫鳳甚是聰明。自從嬌兒把寒窯進,面黃肌瘦少精神……”
“我兒石頭頑劣,養的狸奴愣是搗破了你家的屋頂,想到這事我這心裡就總不好受。夏娘子交代給我的事,我高紅玉保證做得漂漂亮亮!”
“畫閣雕梁兒不住,破瓦寒窯怎把身存?美酒佳肴兒不用,粗茶淡飯怎把饑充?兒在相府何等光景,叫娘心疼不心疼!”
咿咿呀呀的戲腔從巷口飄進窗内,絲竹齊鳴,好不熱鬧。
“也不知是哪位員外請的班子,連夜搭起台子,翻來覆去隻唱這幾折子戲。夏娘子對這些很感興趣?”
夏折薇笑笑,同高紅玉寒暄幾句,起身告辭。
今日見到不少人和事,讓她不想就這麼回到家裡。
巷口戲台子前擠滿了各色趕來看熱鬧的人,黑壓壓的人頭高高低低擠成墨團。
隔壁巷口那處宅子因長期沒有租客租住,門鎖壞了都無人知曉。
之前夏折薇無意發現後,偶爾會到宅中閣樓上遠眺散心。
“崔子炜呀崔子炜!要我說你什麼好?!”
“……在寒窯受盡了熬煎~”
一腳踏入一樓大廳,頭頂上隐隐傳來陌生的男聲,高亢的戲聲裡,夏折薇悄悄豎起耳朵,細細分辨。
“你這苦日子過得我都不想說你,若是真讓......知道……”
“……才知道寒窯受苦的……”
“别提她!”
“崔子炜,我請的太醫就在馬車裡候着,你到底中了哪門子邪蠱,放着好日子不過,非要在這犄角旮旯的腌臜地方作踐自己?!”
崔子炜?
唱戲的聲音過于嘹亮,幾乎将人聲全部掩蓋。
夏折薇悄摸摸朝台階上行了幾步,想要聽得再清晰些。
“你要是再這麼下去,我可就不打算替你瞞着了!”
“……”
“給我好好聽聽這出折子戲,一門心思挖野菜的人能有什麼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