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折薇聞聲去尋是誰吟詩,同一隻通體漆黑的八哥對視上了,再轉頭,有隻綠色的孔雀貼在她手邊徐徐展屏,旁邊有隻尚未生角的梅花鹿呦呦而鳴。
“這處主要賣的是飛禽貓犬,珍禽奇獸,無所不有……”
一隻長睫毛黑眼睛的小駱駝乖乖站在路邊,夏折薇悄悄收回偷摸它的手,做出乖乖聽講狀。
沈陵遊不動聲色挪開目光,含笑道:“這是第二門,二門、三門賣的都是平時用的物什。”
鋪合、屏帷、鍋碗瓢盆、各種家具、蔬果蜜餞、乃至弓箭、馬鞍……
大殿前頭,兩邊擺滿了汴繡、絲線、珠花等女兒家喜歡的飾品。
隻有她想不到的,沒有這裡賣不到的,夏折薇歎為觀止,“京城不比虞縣,我正愁沒地方約落葵出來玩,下次可以和她一起來逛逛看。”
沈陵遊介紹:“大殿後面就是賣各種書籍和古玩字畫的地方了。”
有個書攤前擺着一個大圓盤,此刻正在飛速轉動着,旁邊圍滿的人皆緊緊盯着它瞧,時不時發出或歎息或叫好的哄鬧聲。
極有眼色的書攤老闆主動招攬道:“小官人,小娘子,可要來撲賣?”
所謂“撲賣”,就是以賭買書。圓盤上有六十四個格子,分别對應六十四卦,攤主轉動圓盤,一支飛镖兩文,如果恰好紮到乾卦上,攤位上的書可以任君挑選。
他的攤位上确實有她想要的《群芳譜》,還有幾本也與花卉相關的書籍,若按原價購買,加起來要花不少錢。可若是按照撲賣,或許就能用一本書的價錢買上好幾本。
夏折薇站在旁邊圍觀了一會兒,一時有些意動。
沈陵遊溫聲問:“薇薇可要試試?”
某人一手投壺的技藝神乎其神,若是讓他來的話,恐怕老闆再難笑得出來了。
夏折薇摸摸小算盤,壓下不受控制翹起的唇角,同他搖搖頭,“陵遊哥哥,時候不早了,下次我再去你們家裡找落葵。”
出了相國寺,兩人就地分開。
昨晚沒有睡好,今天又走了很長時間的路,夏折薇腿腳酸軟,索性奢侈一把,當街攔了一輛馬車,直奔荒地而去。
趕早不趕晚,許甯的賣身契她拿着燙手,還是盡早給她,讓她趕緊離開為妙。
隻可惜許甯并沒有像她預想中的那樣選擇離開。
“我之前說過了,如果你能平安從蔡衙内手中拿回我的賣身契,我這輩子都跟着你,任由你驅使。”
“别,”夏折薇頓感頭疼,“我這裡什麼條件,想必你也瞧得出來,我不去上趕着伺候别人就算好命,哪裡是使得起女使的人?可别折煞我了!”
她掏出一個荷包,遞給許甯:“你的賣身契是我……夫君想辦法拿到的,和我沒什麼關系,所以你還是走吧。這些銀錢你拿着,可别嫌少啊!多了我也沒有。”
許甯撲通一下跪到地上,“我可不管那些,你救了我,請來大夫給我看手,又要回了我的賣身契,你不能不管我。
跟着你興許還有活路,離開你注定死路一條。”
夏折薇不明白她為什麼如此執着,放着大好的自由不要,非要上趕着給人當奴做婢。
想起之前許甯說的話,夏折薇蹲下身拉她起來,“滿嘴死啊活的,你是見到了什麼嗎?”
許甯僵直着身子,膝下生了根般沉重,根本不肯起來,“知道太多對主人沒有好處,别問了。”
夏折薇被她的那句“主人”吓了一跳:“别這麼叫我!”
眼看她沒有松口的意思,許甯低頭就磕,被夏折薇眼疾手快攔住了,“别别别,包吃包住,最近地裡活計不多,工錢和外頭的那些也差不多,等以後寬裕了會漲。”
許甯滿口答應,破涕為笑。
夏折薇不顧阻攔,将賣身契并荷包塞進她的懷中,憂心忡忡離開荒地。
秋冬田裡一無所收,阿爹阿娘都已各自找了活計用以養家糊口。
她還沒想好該怎麼跟家裡人交代。
天色将盡,崔皓遲遲未歸。
薛勤娘忍不住問:“薇薇,你還有什麼事?明日還要上工,要不我先回屋?”
夏折薇正要開口放行,瞧見門口斜來一道高挑的黑影,頓時心中一喜。
今晚有阿娘在,看他還怎麼躲避。
“我回來了,阿娘。”
崔皓同薛勤娘打完招呼,靜靜看向夏折薇。
兩人的目光隔空交纏。
薛勤娘抹去眼尾困頓的淚花:“二狗子回來啦?阿娘困得不行,先回去睡了。小兩口鬧脾氣也好辦,床頭吵架床尾和,睡一覺還能親親熱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