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彎唇一笑,不再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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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從敞開的窗口吹進屋中,殷陳将蕭放回原位,抱着竹簡到院中,和紅雪青蕪一起晾曬竹簡,紅雪手腳利索,“姑子的蕭聲真好聽。”
殷陳笑笑,殷家班子個個能歌善舞,又擅擺弄樂器,殷陳自小頑劣,六孔箫是她最拿手的樂器,還是殷川年複一年手把手教出來的。
說來也怪,殷川是個極有天賦的男倡,殷陳卻一點都沒能将這天賦繼承下來,有人笑言:“看來這殷家班子恐怕會毀在殷陳手中。”
此話一語成谶。
指尖撫過生了黴點的書簡,殷川的字寫得極好,隽秀飄逸,如飛鶴一般。
“說來,我們君侯也時常吹笛。”青蕪道。
殷陳回過神,将書簡展開平放在陽光下,“竟不知霍郎君竟也有如此閑情雅緻。”
紅雪神秘兮兮道:“我們君侯看着不近人情,其實是極好的小郎君。”
殷陳想起霍去病那樣連笑都如同旁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的臉,扯了扯嘴角表示認同。
今夏熱得出奇,殷陳是極貪涼的人,在冠軍侯宅中倒是過的極舒适。
第二日,殷陳一大早被青蕪叫起來,兩個侍女給她選了身藍青色乘雲繡曳地曲裾袍,腰身合宜,梳了垂髻,她臉上的紅包全然消退了,紅雪一邊給她描眉,一邊叮囑着入宮的禮儀。
殷陳眼下有些烏青,紅雪在她眼下按了些妝粉遮蓋,“姑子睡得不好?”
殷陳打了個哈欠,“昨夜一想到要進宮,我就輾轉難眠。”
“不必緊張,郎君會護着姑子的。”紅雪在妝奁中給她挑了根白玉簪插上。
青蕪端來香口丸叫她含着。
殷陳任兩個丫鬟擺弄,待到中門,便見兩輛辎車已經備好。
馬車辚辚行過長安平整的街道,殷陳掀開車簾,時辰尚早,行人不多,有三兩商販推着獨輪車往東西市去,見了車來,連忙避讓。
馬車自章台街轉入藁街,再行了一刻,停了下來。
殷陳踩着馬凳下車,見邊上停了許多馬車。
霍去病已經下了車,朝陽将他的影子拉長,他身着深青色絲綢華服,外罩着同色素紗襌衣,身姿修長,腰間錯金綠松石帶鈎,挂一枚白玉朱雀玉佩,手上還托着個長條漆金盒。
“诶,霍君侯。”清朗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殷陳朝那處瞧去,是數個錦衣少年,正站在不遠處朝霍去病招手。
霍去病見是曹襄張賀一群人,走過去同他們說了兩句,回到殷陳身邊,道:“走吧。”
殷陳瞧着他手上的錦盒,“聽聞今日是衛長公主生辰?郎君選了個什麼禮?”
霍去病将手上漆盒遞過去,示意她自己看,“今日你且扮作我身邊帶的宮人。”
殷陳接過漆盒,打開來看,裡面竟是一把鞘身鑲滿寶石的匕首,“郎君的眼光真是……獨到。”
霍去病頗為驕傲,他一眼相中這把極漂亮的匕首,“這樣亮閃閃的東西應當沒有人能拒絕得了。”
殷陳看着漆盒中閃着光的匕首欲言又止,最終道:“郎君是怎麼想到選一把匕首為生辰禮的?”
“我原是選了三樣禮,一把重弓,一張西域雪狼皮,還有便是這把匕首,青蘆和阿大都勸我選這把匕首。”霍去病邊走邊道。
殷陳心中想着公主收到這三樣禮的模樣,暗中覺得阿大和青蘆說得對。
“郎君有何打算?”殷陳将漆盒關上,走在他身側。
“先去椒房殿,後再去生辰宴。”
“見過皇後之後,我可否自由活動?”
霍去病瞥了她一眼,“你要尋的人在永巷,沒有我,姑子怕是見不到她。”
殷陳腳步微滞,在姨母信中,這齊宮人本是王太後身邊的大長秋,她因何被貶入永巷?
霍去病擺正腰間長生紋白玉佩,舉步往前走去,“待見到那宮人,姑子的疑惑便能迎刃而解了。”
殷陳看着霍去病的背影,他洞悉自己的一切,可自己卻對他仍舊一無所知。
“姑子所要辦之事關系着皇室,所以我必須掌控一切。其餘的,姑子大可放心去辦,我不會阻你。”他也停了腳步,側過身看着落後幾步的殷陳,“或許,我們的目标會是同一個人。”
殷陳快步跟了上去,“郎君如此堅信我們不是敵人嗎?”
“希望如此,畢竟姑子可是個強勁的對手。”
言下之意,若殷陳站在他的對立面,他仍會殺了她。
殷陳雙手托着漆盒,忽而粲然一笑,眼角眉梢帶着融融春意,“郎君這是在威脅我?”
霍去病看着她,恍然回到了初遇那日的清晨,少女面頰染血,笑靥如花,單手揪着一顆頭顱,遞到自己面前,“郎君覺得,此物可夠格?”
他挑了挑眉,“我從來不威脅人,我要殺人,必會一擊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