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有少年們拿着樂器穿行,亂中有序。
殷陳躲避着人,往他身側走去,瞥見邊上的花,“這是甚?”
李延年将那朵碗口大的荷花拿起遞給她,“送予姊姊。”
殷陳接過荷花,瞧見了他邊上竹筐内有滿滿一筐花瓣,“原是用來表演的?”
身着女式曲裾袍的少年秀眉一挑,“我特意挑了最好的一朵留給姊姊。”
殷陳低頭嗅了荷花,“多謝。”
有人來給他的衣裳内用粘上花瓣,層層疊疊,行走之間,香氣撲鼻。
待後台準備好,西域舞伎們的胡璇拓枝舞也到了尾聲。
舞伎們退場,李家班子上場。
李驚瀾拉着殷陳往留好的位置去。
班子的少年們将幾個盤子隔兩步排列好,李延年步上台。
他甫一登場,便引得台下衆人驚歎。
如此美貌女子都難得,何況他還是一男倡。
他盈盈長揖一禮,接着一腳踏上台上的盤子,向兩側抛袖,袖似一條活物,在李延年的手中變幻流轉,時而袖遮半面,時而隐在袖後。
他身型輕靈,在各個盤子間飛躍。
盈盈一握的腰肢向後翻轉,口中銜朵重疊花瓣的紅茶花,襯他膚色白皙。
一雙含情目,檀口輕啟,花朵墜地的瞬間,他且舞且伸手接住花朵,将那花丢向席間。
那朵山茶直直抛向殷陳,殷陳擡手接住。
引得周圍女子憤憤一陣。
殷陳将花放在案上,一邊為他打着拍子,一邊笑意盈盈看舞。
李延年腳下的動作也迅速變化了,面上的表情卻未變。
他舞動之間,裙下花瓣紛紛落下,如同雨打海棠,花瓣簌簌而落。
他噙着笑意,粉腮上綴一對淺淺梨渦。如枝頭搖曳随風的花瓣,又如殷陳在大幕中看見的那彎月牙。
鼓琴的樂師也時而欣賞李延年的舞姿,時而低頭鼓琴,铮铮琴音與長袖配合得當。
高亢時,他時而攜袖共舞,時而抛袖獨舞。低吟時,他面露哀傷,輕巧着将身體旋轉。
跳到最後,他竟将外袍緩緩褪下,白色内裙,緊貼着腰身的布料将身形勾勒成展翅翺翔的鶴,手臂揮舞,風吹裙角,隐約有香氣盈鼻。
殷陳往右瞥了一眼,那處布料搖擺,有人将香風扇開,紛飛于空中。
舞畢,他定格在展翅瞬間。
掌聲雷動。
他的舞确實足夠動人,男子身軀柔軟度不及女子,何況折腰舞的難度又是最大的。
他在那方寸的盤上折腰,如在人掌心起舞。
台下的衆人早已被他這一舞攝去心魄。
一舞畢,李家班子的表演才将将開始,方才後台的人開始陸續上台。
樂聲靡靡,輕紗飄動之間,殷陳察覺到一道目光掠過自己。
擡頭望向二樓,看到那道目光的主人。
霍去病。
她看向案上的山茶,那方才她接下李延年的花,他也瞧見了?
二人隔着那道縫隙相互對望。
曹襄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發現那台下坐着的不是那日皎皎生辰宴上同他打賭的殷陳是誰?
“诶,殷姑子怎在此?”他撩開輕紗,擡手朝殷陳打了個招呼。
殷陳見那輕紗被掀開,曹襄那張俊臉從簾後露出來。
她心下了然,朝曹襄微微颔首。
霍去病則移開目光,淡淡望向台上的表演。
“要不請她上來?”曹襄轉頭看向霍去病,卻見霍去病早已移開目光。
樂聲之中,他執起杯子,聲音朗朗,“人家是同人有約,何必擾了人家雅興。”
“有約?”曹襄看向殷陳邊上的女童,瞬間了然,“殷姑子還有個妹妹呢?”
霍去病不語,垂眸飲了一口酒,隻覺酒液澀苦,難以下咽。
曹襄看向台上的李延年,也拿起杯子飲了一口,“此人确有些本事,我還是頭一次見一個男子将折腰舞跳得如此動人。”
邊上的女子往二人玉杯中斟酒。
霍去病嗅到女子身上的香氣,女子将杯子推到他面前。
她衣裳單薄,胸前一片春光。
他隻盯着女子纖細玉白的手指,直叫她臉上生出兩片紅暈來。
“郎君請用。”女子略一傾身,身子貼得更近。
霍去病的目光終于移到女子的臉上,“你的手為何這樣抖?”
聲音淡淡,還帶着一絲诘責意味。
女子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柔荑不自覺微動。
曹襄看向斟酒處濺出來的酒液,又看向女子漲得通紅的臉,咳了一聲,“你出去罷。”
女子松開玉杯,行禮退出去。
“你真不知這女子傾心于你?”待屋中隻剩二人,曹襄才終于開口。
台下又一舞畢,掌聲帶動着玉杯中的酒液微晃,霍去病盯着酒液,“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