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連忙俯首道:“孩兒遵旨,請父親賜教。”
宮侍們搬來棋盤擺正,又放上了棋壇。皇帝和太子分别落座棋盤兩側,神态專注。
皇帝輕輕拈起一枚白子,微笑着說道:“璟兒,朕先手,你可得小心應對。”
太子神色肅然,回應道:“兒定當竭盡全力,不負父親期望。”
太子手指輕拈棋子,忽然間落在棋盤的一角,看似無關緊要,實則暗藏玄機。
皇帝見狀眉頭微皺,陷入沉思,随後輕輕一笑,将白子落在黑子旁,猶如畫龍點睛,瞬間化解了黑子的攻勢。
棋盤上的局勢漸漸明朗,攻守易形,太子的敗勢已定。他看着注定敗局的棋盤,面上并無半分頹然之色。
最後,他将手中的黑子放回壇中,低頭對皇帝稱贊道:“父親棋藝高超,孩兒輸了。”
皇帝忍不住笑道:“璟兒每次都設法讓朕赢得淋漓盡緻。”
太子回以微笑:“若能得父親片刻歡愉,孩兒幸甚至哉。”既然已被看出來,再裝迷糊就太愚鈍,不如直接承認更坦蕩些。
皇帝聽了這話,心中十分欣慰。
他緩緩開口:“天下沒有白赢的局,你是不是有事求朕呢?”
“父親英明,兒子确有一事相求。”太子見皇帝還處在高興勁兒上,便趁機請求。
皇帝沉吟片刻,道:“說說看。”
“孩兒前些時日遇刺,便覺得東宮守衛太過無能了些,眼看秋獵在即,再訓練一批親衛已太晚。故孩兒鬥膽向父親的親衛中借一個人。”
“朕的親衛?”皇帝沒想到他是提這個要求,“你這麼說,應該已經想好借誰了,是哪一個?”
“沈瑛。”
沈瑛?
皇帝想了想——這不是那個調查刺殺案的十三衛統領之一麼?他這一支,說是親衛,其實跟自己倒也不怎麼親,況且本來他們連秋獵也是不去的。
于是他大手一揮,準了!
太子臨走前,忍不住問皇帝,到底哪看出來他在做讓步?
皇帝聽到他這麼一問,又笑起來,他說:“你平常下棋心思缜密,精心規劃到每一步棋路。可是剛剛,朕發現你居然胡亂走了一步莽棋,那一步簡直……俗不可耐。”
太子莞爾拜謝:“謹記父親教誨。”
東方謙說是太子讓沈統領選擇,其實太子根本沒給他預留“不想”“作罷”的餘地,不過沈統領并不知道背後還有這麼一段,因為他選擇了随同太子一起秋獵。
太子回到宮,就有人傳來消息:沈統領同意了。
沈統領那邊接觸一下翼王,這邊又接受了太子的邀請,某種程度上,也算一種獨樹一幟的中立了。
翼王聽說此事,沉默了一陣。畢竟沈統領才剛剛加入組織,轉頭又答應跟他不對付的太子的秋獵邀請,這意圖很明顯,他必然是答應了佟貴妃,要去秋獵場尋潭。
“你到時候悄悄跟着他,想辦法别讓他找到了。”
鐘磐想到沈統領能搞到了去秋獵的機會,隻是沒想到這機會居然是太子抛出來的。
“太子點名要他,應該不會放他單獨行動吧?”
“很難說,現在看來沈瑛這家夥狡猾得很,估計從劉尚淳嘴裡聽過一些我的消息,故意撿點我愛聽的說,鐘磐,”翼王轉了轉手上扳指,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說他是真的有個死了的弟弟嗎?”
鐘磐思考了一下,做出回答:“他有沒有弟弟我不得而知。但是那天談話中,隐約還是能體會到他對回去的向往。他說的去留不在意,恐怕并非真心。”
“是啊,”翼王眼睛移到門口,“他隻知道跳進奇潭就能回去,能不向往麼?”
他眼神又定了回來,“算了,你不必跟着他,我自有打算。秋獵我準備另外帶人,這段時間你先不要留京。你幫我做過太多事,又跟沈瑛常有接觸,太子的人盯上你了。”
鐘磐“啊”了一聲,“我一個小人物,費得着他堂堂儲君搞暗殺嗎?”
“正因為他是太子,你我擋他道,他必要以血祭他的浩蕩皇路……他可不是什麼小娃娃。”翼王兩手搭在鐘磐肩膀上,憂心忡忡看着鐘磐的眼睛,“再說了,你是我弟弟。你要出事了,我怎麼跟你媽交代?”
小時候堂哥就天賦異禀,成績優異,一直是他仰望的對象。長大後雖然因為圈子不同,疏遠了些,但這仍然是他最崇拜最敬愛的堂哥。
但是,這世界上有比血緣更能将人緊密聯系到一起的東西。
況且,大家本來就不屬于這裡,這裡是“異世界”。
鐘磐的心像掉進了雙面燙闆中,哪一面都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