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正當其時嗎?”米禽牧北的語氣透着些鄙屑,“是大宋不仁不義背棄我娘子在先。她自己不願對不起大宋,我卻不能不替她出這口惡氣。”
趙簡在書房外聽得幾乎要崩潰了。她慌亂地轉身離開,失魂落魄地回到卧房關緊房門。傷口被扯得一陣絞痛,她隻能痛苦地躺回床上,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滴下,瞬間浸濕了被褥。
我真是太天真了!我居然以為自己可以改變米禽牧北,像玄澤說的那樣去“救贖”他!
可就算能讓他丢掉狠戾,變得溫和一些,又有什麼用呢?能讓他放棄他畢生所追求的目标嗎?能讓他不為甯令哥圖謀大業嗎?更何況,這場假戲真做,反而讓他對大宋的憎恨又多了三分。
無論如何,米禽牧北都會是大宋最大的敵人,這一點永遠都無法改變。
而自己手中,本就從來沒有第二個選項……
***
半個多月後,趙簡的劍傷幾乎痊愈。她不但已經行動自如,甚至可以舞刀弄劍了。她的起居已無需有人日夜照料,在她的堅持下,米禽牧北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回了參軍府。這樣也對,大婚之前就住在一起,總是不妥。
不過,米禽牧北還是每天都來看她。
這日,趙簡在花園中練劍,拿的是米禽牧北送她的那把夏國劍。這把劍的外形模仿了她原來的那把佩劍,劍身纖巧玲珑,劍鞘骨雕玉琢,看上去更像一件工藝品而非兵器。然而拔劍出鞘,卻是鋒不可當的玄冰寒鐵,冷光一閃便能讓人頓生敬畏。
趙簡隻是想舒活一下筋骨,并未怎麼發力,誰知劍風拂過,園裡的一棵槐樹就被齊齊削掉一排枝桠,斷枝碎葉紛紛墜落。
“娘子好劍法!”米禽牧北拍着手出現在了園中。
他示意趙簡不要停下,又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與她對舞起來。趙簡也不客氣,她知道米禽牧北就算是赤手空拳,自己也不見得能占到便宜。
果然,趙簡手裡的劍鋒雖能一擊緻命,卻總是被米禽牧北巧妙地躲過。而他手裡那根樹枝,卻好幾次點中趙簡的要害,像是在故意挑釁一般,惹得她越來越急切,劍勢也越來越淩厲。
突然,米禽牧北拿起樹枝直接迎上了趙簡的劍鋒,那根樹枝毫無懸念地斷成了兩節,趙簡手中的劍就順勢向前刺去,直指米禽牧北的咽喉。
這一次,米禽牧北沒有躲閃。他把手裡的半截樹枝一扔,直起上身地站在原地,鎮定自若地盯着飛速向他刺來的劍尖。
趙簡心裡一慌,不假思索地趕緊收手。劍尖停在了米禽牧北喉結前方的兩三寸處。
“娘子赢了。”米禽牧北寵溺地笑着。
“你怎麼不躲啊?”趙簡卻急了,憤然地把劍扔到地上,“我要是沒收住,你就沒命了!”
說完這話,趙簡忽地回神,才發覺自己剛才所為,竟是在本能地維護米禽牧北的性命。而米禽牧北竟也已經對自己毫不設防了……
米禽牧北默默撿起地上的劍,還到趙簡手中,說道:“這把劍從一誕生就屬于你。給它起個名字吧。”
趙簡托起劍刃,若有所思地端詳片刻,道:“此劍鋒芒畢露,不留餘地,難免讓人不安。那就叫它‘留情’吧。”
“留情?”米禽牧北莞爾一笑,“所以嘛,我就知道,娘子一定會對我手下留情的。”
趙簡把劍收入鞘中,不再說話,隻是五味雜陳地勾了勾嘴角。
她一直在等待的時機終于成熟了。這也意味着,她再也沒有借口和退路了。
***
大婚之日即将到來。按照黨項人的習俗,大婚之前,未婚夫婦及家人要一起去廟裡燒香許願,求菩薩保佑婚姻幸福美滿。于是在大婚的四天前,米禽牧北帶着趙簡和趙洪去了天都寺。
主動燒香拜佛,這對米禽牧北來說還是頭一遭。
趙簡驚訝地發現,他對禮佛的各種講究十分遵從,跟那些常年往來焚香頂禮的善男信女們别無二緻,不但提前熏沐齋戒,舉止姿态也極盡謙恭,還給寺廟捐了一大筆功德。
趙簡忍不住問他:“你什麼時候也開始信神佛了?”
“我呀,這叫臨時抱佛腳。”米禽牧北自嘲地一笑,“隻要這些佛菩薩能保佑我跟你白頭偕老,信一信又何妨?”
他們來到一座觀音像前跪下許願。
看着身旁雙手合十,虔誠膜拜的米禽牧北,趙簡有些不知所措,磕下頭時腦中一片空白。
她能許什麼願呢?讓菩薩保佑她順利地謀殺親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