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木獨自行走在幽暗的地底峽谷,前路漫漫,後路吞沒在漆黑裡。
這位銀發銀眸的青年沿着淵底流淌着的金藍光亮前行,偌大的空間甚至反射不回他的腳步聲。
他像是步入了某處遺忘之地。
這不由得讓子木想起一些往事,想起他還在世界之間流浪,茫然地漫步在宇宙銀河之中的歲月。
那段歲月遠比在故鄉的歲月更漫長,而子木一直都是這樣,孤身一人獨自走來。
他在這狹隘的壁廊上走着,走到黑夜褪去,空谷漸明,地脈的能量不再躁動,郁結的白霧歸于甯靜。
在路的盡頭,子木看到了一扇門,斑駁陳舊,滿是曆史的痕迹。
而這門,在盈滿的光亮裡,被推開了半扇。
子木自稻妻與旅行者、流浪者等人相見後,就極少再帶他那頂帷帽,不知出于何種緣故,子木在進這道門前又戴上了它。
白色的帷紗遮蔽了他的面容,令人再看不清他那皎月一般的眼睛。
門後是一處極為宏偉的古代宮殿遺迹,子木進入的地方,恰巧是這建築的祭祀殿堂——祭禮文明常築造的一種奇觀禮堂,大抵出自天理那不知重複毀滅過多少次的人類文明其中一支之手。
血肉腐朽,生命輪回,即便地上滅世的火熄了又燃,文明變遷,史書毀棄,這些刀刻斧鑿的石頭卻仍在歲月中留存了下來。
祭祀殿堂的面積驚人,殿柱高聳,其頂無可窺見,人類行走在這樣巨大的建築裡,渺小得如同螞蟻,使得人心戰戰,隻曉得埋首匍匐于神座之下。
子木擡起頭,目光順着道路延伸,直至盡頭。
整座祭祀殿堂的軸線交彙之處,原本用來祭禮的高台被一脊柱移平,那些雕刻精美的華石與粗糙的岩礫一齊撞得粉碎,成了地上混雜的碎土,歸為一處。
而在那岩柱與殘存的祭台遺迹接觸的地方,一枚白色的石頭鑲嵌在那裡,溫和地往外擴散着柔光。
這光并不強烈,卻也絕不微弱,将祭台周圍照得一片亮堂。
子木緩步而至,這白石下有一塊岩柱的碎片被挪動至此,底下由碎石墊平,上面被勉強鑿成了平整的台面,作為石案。
石案上擺着香爐、香燭、供花、供果,竟十分周全。
子木的手指拂過那花枝上的露水,簡直不知該是發怒還是發笑。
他隔着面紗,瞥了一眼香爐内殘餘點點星火的線香灰燼,翻手将指尖上沾染的露珠撣落。
子木還記得昨日在璃月聽到商人聊到白石神時,心中譏諷過這聽着不像個正經神,現在想來還是罵早了。
“你既引我來此,又何必躲躲藏藏。”子木微微擡高了聲音,這空氣中的塵埃都仿佛随着他的聲音震顫,石柱上鑲嵌的白色石頭應和一般,散發出一陣更強烈的光芒。
這祭祀殿堂四角皆被照亮,就連那穹頂上描繪的彩繪也再不能掩于黑暗之中,卻唯獨這岩柱後一道長長的黑影,将這大廳割成兩半。
一個身着璃月長衫的年輕人,從這影子裡走了出來。
他的腰間挂着一枚神之眼,正随着石柱上的白石一同閃着白色的光芒。
子木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來者可是個熟人——正是白日裡才在龍息村見過的客華。
“我曾在夢的碎片中見到過你……”客華的目光沒有看向他,反而不知落在何處,現身後也沒有再繼續向前,反倒是自顧自地說起話來。
“我見到了高聳的潔白的建築,彩色的琉璃圓窗,長階鋪滿絲綢,鳴鐘鍍着黃金。”這年輕人喃喃,叙述着他夢中見到的幻影。
“我見到你自神的廳堂前拾級而下,走到人間裡。”客華的視線終于有了落點,他想再看一眼夢中見過的那張臉,卻隻看到了一片白色的帷紗。
帷帽下,子木聽到客華口中描繪之景時,目光卻下意識看向了岩柱上的白色石頭。
“在夢中見過我……這就是你要見我的理由?”子木微微揚起了聲音。
“這殿内塵封多年,一應器物皆保存完好,就連牆壁上的壁畫,都光彩依舊,栩栩如生,”客華乍一開口,貌似在講與子木的問題完全不相幹的事。
子木卻從中提取出了關鍵的信息,“壁畫?”
“沒錯,壁畫……那些壁畫上記載了那個輝煌的年代,人們富足地生活在豐饒的土地上,沒有貧窮與饑餓,地裂與天災亦可被覆平,天上來的神使行走在大地上,為羊羔般的人群降下福音……”
客華的話語在這偌大的宮殿内回蕩,回音層層疊疊,變得模糊不清,仿佛怪物的喘息。
“而你!”客華忽然擡高了語調,尖銳的聲音拉玻璃似得劃過子木的耳膜。
“我見到你從高聳入雲的階上走下!正如壁畫中天的使者從雲中落下來,拯救神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