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羽正說得順溜兒,隻覺眼前一暗,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如同哇哇啼哭的嬰兒被人強塞了個奶嘴兒。奶嘴兒至少沒有侵略性,而她近前的男人像一條大蟒,蟒身把她緊緊箍住,蛇的信子伸到她口中,像是要将她的心髒挖出來吃掉。最糟糕的是呼吸困難,她擔心自己用不了多久就會窒息而亡。
作為一個級别不算低的修行者,求生的本能讓她下意識使出“閉息功”。舌抵上腭,氣沉丹田,口鼻都無需進氣出氣,胸腔也不再一起一伏。呼吸停止了,新陳代謝放緩,心跳也跟着減速。随之而來的是周身溫度降低,變成比大蟒還冷血的動物。
鬥轉星移。
時間已不複存在,靈識一片空明,整個世界回歸億萬年前的甯靜,天地一片祥和。任唇邊的攻擊如巨浪般洶湧,她自如如不動、神遊萬裡、坐看雲卷雲舒股市漲落阿彌陀佛善哉遊哉……
“搞什麼嘛!”境初猛地松開她,退後兩步,驚恐地喘着氣。“呼吸都沒了,詐屍啊你?想吓死人嗎?”
魅羽醒過神來。雖惱他剛才的舉動,仔細想想自己的表現也确實有點兒瘆人啊。讪笑了兩聲,語帶歉疚地說:“呼吸咋了?之前在布倫堡逛街的時候見有賣充氣娃娃的,也沒呼吸不是?别跟我說你沒玩過。”
“什麼充氣娃娃?”他氣急敗壞地伸手扯了下她的臉蛋,“我說你一個姑娘家,腦子裡成天在琢磨些什麼?剛才不算,重新來過。”
重新來過?想得美!魅羽擡起右手,手掌正對他胸口,将他阻在一尺之外。不是吹牛,就憑她這隻白皙柔嫩、塗着紅指甲的小手,往這兒一放,十個境初也别想越雷池一步。尴尬了吧?這就像買了兩斤熱烘的炒栗子卻剝不開殼,千軍萬馬沖到敵人老窩過不了護城河,好不容易輪到自己上台表演了卻止不住打嗝……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湖水,她像是又聞到了流放地魔王轄區内那個大湖的氣味。魔王的眼睛已從頭頂的天空消失,天色在轉亮,看似平靜的湖面,其邊緣處的層層細浪卻是在一刻不停地試探着海岸的底線。
“呼——”拍上來,又轉瞬而下。假裝人畜無害,實則以退為進使了陰勁兒,每次都比前次放肆那麼一點點。不對啊?魅羽心下狐疑,她不是把他擋在胸前了嗎?她的手是怎麼被他握住的?修為才剛入門的他,是不可能治得住她的,是她走神大意了嗎?
她再一次将他推開,擡眼。他背光的頭發邊緣星星點點,像剛洗完頭後又沾滿沙子。湖就在他眼睛裡——境初和陌岩的眼睛都泛藍色,陌岩的淡些、清澈些,境初的更接近寶石。那她眼前這個人到底是誰呢?她似乎已失去分辨的能力,連腦中對這兩人的記憶也開始模糊、融合,耳邊響起陌岩在天尊府說過的話:“我和他原本就是同一個人啊……”
“嘎嘎!”
小女娃清脆的笑聲讓兩個大人回到現實,方才都不記得還有她在一旁了。允佳倒是會自娛自樂,手裡握着個黑皮錢包,床上鋪滿各式銀行卡和會員卡。腦袋上倒扣着的是境初的褲衩嗎?小圓臉從一隻褲腿裡露出來,戲谑地望向門邊的兩人,好像未經世事的她什麼都明白。
魅羽伸手将背後的門拉開少許,從門縫裡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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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境初将允佳交與姆媽後去敲魅羽的門。想起昨晚的場景,似乎唇邊還甜甜的,有些東西真是一旦開了先河就沒完沒了。不料屋裡沒人,一大早這是去哪兒了?
待吃完早飯回來,還是不見這丫頭的影兒,境初有點窩火。過會兒就要開會了,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沒轍,隻得讓席賓留守,告訴他一見到魅羽就立即帶她來會議廳,還指望她給這次會議做筆錄呢。
這次一回空處天,隴艮就請了兩個月的假,也不知幹什麼去了。博傑留下照看特種部隊日常事物,随境初前來總部的隻有魅羽和席賓。席賓的職責是根據會議進行的情況,實時幫境初調各種資料出來,比如特種部隊先前都執行過哪些任務,敵我死傷多少人,民衆有無受影響。這活兒魅羽做不來,記個筆記還是可以的。當然,這隻是境初一廂情願。他要是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肯定會扇現在的自己一個耳光。
離開招待所的幾棟矮樓,步行五分鐘左右到達一座六邊形單層建築。境初進會議室的時候,大長桌兩側已坐了十來人。各陸軍軍區及海空艦隊司令們是不至于為這點小事千裡迢迢趕來的,來的自然是他們的部下。即便如此,十幾套軍裝上挂得琳琅滿目的徽章也夠亮瞎人的雙眼。
境初雖掌管皇家特種部隊,在軍中一直沒有正式編制,所以今天隻有他一人沒穿軍裝。先前同軍中個别人物有過接觸,大部分來自同境初父母或祖父母有交情的世襲家族,在座的不是生面孔就是點頭之交。
熟稔的隻有坐在上首三個主位左一的楊上校,楊的父親是境初已過世的祖父最好的朋友。境初記得年輕時候的楊便長了一副“遲早要做軍官”的模樣——五官端正大氣,氣質威嚴穩重。實則隻有親近他的人才知道,楊是個藏了一肚子幽默诙諧的妙人。
“怎麼隻有你一個?”楊上校在境初經過他座位、同他打招呼的時候低聲問,還扭頭四顧,“小妖精沒一起來?怕我們看中了搶你的?”
由于魅羽初來空處天參軍那時候,境初剛向法怡郡主求婚成功,被唯恐天下不亂的各大媒體挖出三人的關系,給魅羽冠了個“特種兵小妖精”的稱号,後來熟人們暗地裡都這麼同境初開玩笑。
楊的話境初沒法接,隻得含糊地笑了笑,走去長桌另一頭的主位。坐定後才得以看清,上首三個主位的右一坐的是個四十六七歲的軍官,容貌清朗俊俏,有着傳說中“富商家二公子”那種氣質,當演員肯定能火。費上校見境初望過來,也沖他點了下頭。境初敢打賭這人自己從未見過,不知是否如他和魅羽懷疑的那般,聽命于元始天尊。
大約過了十來分鐘,主事者——身材魁梧、下巴嵌着一圈絡腮胡子的祁老将軍——到場了。衆人的目光投向門口,望的卻不是他。原來祁将軍身後還跟進來一男一女,男的倒也罷了,女的看着就像剛出鍋的饅頭,渾身散發着熱氣,前額處的幾根頭發還在滴汗。軍裝上衣一溜兒銅扣都是解開的,露出裡面幾乎濕透的軍綠色緊身背心。下着彈性迷彩長褲,腳上蹬的不是軍靴而是雙跑步鞋。
境初歎了口氣。這丫頭從來都不是弱不禁風的類型,腿長腰細、凹凸有緻、步伐矯捷,再配上這身衣服,能不惹火嗎?在座的無論年老年輕的軍官都免不了多瞅她幾眼,楊上校更是不斷朝境初這邊做鬼臉。
但也有人看她不順眼。“身為軍人,怎能如此衣冠不整?”祁将軍皺着眉,站在自己的座椅旁卻沒坐下,沖桌那頭的魅羽斥道。
“請教首長,怎麼個衣冠不整法?”魅羽同席賓在境初身旁一左一右坐下,邊系扣子邊問,“健身房裡都是我這副裝扮,首長怎麼不去修理他們?”
原來是去健身房了啊,境初心道,在西蓬浮國那兩個多月,整日東奔西跑,回來後當傭人又抽不開身,這是給憋壞了吧?就不能等開完會再去?當然這話他是不敢問出口的,等待他的将會是一連串的咄咄逼人振振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