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的競拍會陌岩沒參加,其一是因為他已成為方頭駒那夥人的眼中釘,其二,他的傷勢也确實沒恢複。
但他沒有着急追問小羽這些天來發生的事,一上午就讓兩個小孩在屋裡随便玩。這麼小的孩子,被人劫持又死裡逃生,需要舒緩一下心情,否則很容易落下創傷後遺症。就讓他們圍在大落地窗前指指點點,說些隻有小孩子們才會明白的“傻話”,盡快淡化這段經曆在他們那接近白紙一張的記憶中留下的陰影。
陌岩則半躺在窗邊的沙發上,細細回想着無澗叛變這件事。酒店高層套房的風景真是不錯,能望到陽光下閃爍的海面和漁民們出海的船隻——希望那些船不是奔着更多的孩童去的。
說來也奇怪,同一片海域,以大陸和島嶼的不同視角望過去,感覺竟像是兩個時空。在海的那邊他以為和小羽永久地分開了,卻又被命運之手推到同一個尋常人來不了的島嶼上。
說奇怪也許又不奇怪,六道的運轉規則就是三世因果。沒有緣盡的兩個人,遲早都會再次碰面吧。想到這兒,他的心裡暖烘烘的。
到了中午,陌岩叫酒店送午飯上來,飯後聽小羽講述了别後的經曆。當聽到善淵女子學校美若天仙的女老師,以及那個叫“允佳”的女孩時,陌岩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怎麼,兮遠居然為小羽辦了所精英女子學校?為什麼也不通知他一聲呢?
随後聽小羽說,那幫人還打算跑去善淵學校去劫持她和允佳。學校既是兮遠辦的,裡面除了七仙女應當還有其他天官改扮的厲害人物,問題不大,但回去後陌岩還是得去打探下。顯然,暗世界已經開始主動出擊,一面由無澗出手滅掉他陌岩,另一面拿小羽和允佳來要挾兮遠。這之後他們就會罷休了嗎?定然還有後招。
然後陌岩想到一個問題。“小羽,那個善淵學校好吃好喝,為什麼非要逃走?”
這話出口後,陌岩屏住呼吸,暗暗希望聽她說:“因為不如篦理縣小學好。”
小羽聞言,像個木偶般周身不動、面無表情,眼珠卻轉個不停。“陌老師,動物園也好吃好喝,你問問老虎獅子和狼為什麼不愛住在裡面?”
這個小人精!陌岩放棄了。身為老師,一個年齡比她大九百多歲的男人,卻屢屢敗下陣來。
等服務生來收餐具時,陌岩要了筆和紙。“小羽,你過來看我寫。”
話一出口,忽然胸口一陣翻滾,閉了會兒眼才又睜開。見小羽咬着嘴唇、黑着臉走過來,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臉,像是随時都能哭出來。
“哎,怎麼了?”陌岩莫名其妙。
“陌老師,你是不是在寫遺囑?”
陌岩被氣笑了。“你回去就快期末考試了,曠了幾天課,我給你補習一下生字。教學大綱是全國統一的,你們學校老師教的應該也八九不離十。”
小羽既然不喜歡善淵學校,應該會回省城父親家附近的小學吧?陌岩在想,要不要給那邊的語文老師寫封信,解釋一下情況?
“這是個‘車’字,”他邊寫邊說,“像車吧?”
“這是車字?”小羽眨着眼,打量着他手中的字,“輪子呢?”
輪子?陌岩一怔,随即咯咯地笑了起來,“輪子,怕是被一個小學生給捅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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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朱家老爺子和兄妹興高采烈地回到酒店。雖然陌岩昨晚鬧了那麼一出,畢竟方頭駒不會和錢過不去。少了蛤王東這個對手,朱家以最高價成為赢家,買下了四件中古時期傳下來的珍品。
陌岩也想瞅瞅都是什麼寶貝,轉念一想,還是算了。這是朱家的東西,遲早要被高價賣出去。萬一被他看中了呢?他也不是沒錢,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的們,”陌岩從沙發上起身,開始收拾行李,“咱們要去坐船了。回頭去警察局報案,讓警察聯系你們的爸爸媽媽,接你們回家。”
陌岩其實不想走,要能在這兒多賴兩天就好了。然而伏豸島和大陸之間沒有民航,隻能搭朱家的船。
剛想到朱家,就有人敲門,是莉雯來了。她已穿戴完畢,頭上裹了條防海風的絲巾,胸口别着墨鏡,肩上挎着小包。進屋後沒坐,望向他的神情有些複雜。
“父親和我說了,你下船後就會離開我家。能問問,你打算去哪兒嗎?”
“繼續做小學老師,”他說。
她瞅了一眼他身後的兩個小孩,擡頭望着他的眼睛,真誠地問:“要多少錢才能把你留下?”
“不是錢的問題,當老師是最合适我的職業。”
小羽雖不會再回篦理縣了,但陌岩實在想不出還有哪個行業适合他。哦,當和尚也許是一個。隻不過既已成了佛,再回廟裡當和尚,每天在大雄寶殿裡對着釋迦——也就是他師兄隴艮——的塑像磕頭,有點兒怪怪的。
莉雯歎了口氣,轉身就要出門,像是想起了什麼,繞過陌岩仔細打量了小羽一番。
“彎目如月,皮膚白淨,還紮着兩支麻花辮,身高不到一米二……”
莉雯臉上的神色像是恍然明白了什麼,沖陌岩搖了搖頭,“啧啧,你可真是不可救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