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姓柳,”女子躬身行了個萬福,“名昭娥。”
柳昭娥……駱修想起此女剛剛唱過的兩句詞,“昭娥對鏡淡粉施,窗外月掃垂柳枝。王孫公子賀壽宴,便是羅扇起舞時。”
第一句中,有女人的名字,這第二句指的就是他吧?這麼說,此女竟能應景即興填詞一首?駱修覺得心窩某處被一根小指頭撥動了下。要說他這些日子的煩心事也夠多了,沒心情伺候冷若冰霜,也沒精力滿足熱情似火。采一朵夏日荷塘裡的粉白花握在手心,會唱會跳、人畜無害,也是蠻惬意的一件事。
“小荷……”這倆字脫口而出後,駱修才意識到自己在胡思亂想,連忙收拾心神。
站在對面的昭娥用宮扇遮着嘴笑了,一對明眸彎成月牙。“民女小名确實叫小荷,公子怎麼知道的?”
“你是哪裡人?”
初次見面問對方是哪裡人,本是極為尋常的一句話。昭娥卻像被刺了一下,笑容散去,雙眉微蹙,手指不自覺地繞着胸前的紅紗巾,低垂的目光顯然看到了駱修看不到的東西。半晌才吐出兩個字:“漓州。”
駱修當然不知道漓州是什麼地方,但能猜到那裡是水鄉。他仿佛看到昭娥同幾個年齡相仿的女子一同泛舟于荷塘之上,輕言淺笑。也是啊,還不知世道兇險的年齡,就被萬裡迢迢捉到陌生的世界,舉目無親,難怪她會傷心。
“喂,我說修兒,”身邊的範霖扯了下駱修的胳膊,“别怪舅舅多管閑事啊,謠傳說最近混進來了修羅女将軍,你可要當心。”
“修羅女将軍,”駱修瞅瞅昭娥,沖範霖說,“有可能嗎?修羅人雖不如咱們高,比起其他六道人也算魁梧了。女将軍要是長這麼個樣,察雨就是再笨也不可能吃敗仗……行了,天色也不早了,舅舅趕緊回去吧,免得舅媽在家等得心焦。”
範霖顯然不想離開,被站起身的駱修客氣地請了出去。關好門後,駱修按了下門旁的按鈕,兩扇玻璃門登時變為不透明。轉身,示意昭娥在圓桌旁坐下,自己坐到桌對面的椅子裡。
“再過幾個月,我剛好要去你的家鄉,”他盯着清澈如淺溪的美瞳說,“順便帶你回去轉轉,怎麼樣?”
本以為這番話出口,昭娥定會露出興奮之色,卻聽她不鹹不淡地說:“你确定能去到我的家鄉?”
“為什麼不能?”駱修開始感到不妙。
昭娥耐心地同他解釋道:“從這裡去六道,熒骨島乃必經之地。修羅已同海盜成烎達成協議,你們要是再敢來犯,修羅會将空軍基地搬到熒骨島來。”
“你還真是修羅女将?”駱修面上保持鎮定,一隻手悄悄伸向桌上的白瓷花瓶。隻要轉動花瓶,就會沖進來一大隊警衛。“那柳昭娥肯定也是假名喽?”
女人回他一個白眼兒。“傻子才會把自己真名編進歌詞裡。”
駱修的手還未碰到花瓶,卻見女人原本擱在桌面下的纖纖玉手握着隻破爛的電子器件,擺到桌面上來。“還用這麼原始的機關?應改成遠程紅外圖像識别,你擡手做個手勢,警衛就知道了。”
駱修這回徹底放棄了。她能隔空視物發現瓶中的機關,再悄沒聲息地将鐵盒捏碎,若要置他于死地必非難事。同時忍不住惋惜,好好一個“小荷”,就這麼消失了。問:“你怎麼來我這裡的?你幫察雨做事?”
“察雨比你讨厭。”
“你打算怎麼樣?”是要殺了他,還是将他拿做人質?
純淨的目光中多了一絲諷刺。“駱公子不是說,作戰計劃還有兩處沒想通嗎?我來幫你想想?”
女人沖着沙發的方向擡起一隻手,駱修之前翻閱的那本小冊子就自己生了翅膀一樣,飛到她的手中。女人将冊子平攤在桌上,翻開,認真地從第一頁讀起來。半晌後不耐煩地拍了下書頁,指着當中某處說:“修羅十七艦隊是輕型艦隊,哪來的巡洋艦?地圖這裡畫得也不對,霧隴山水庫呢,你們給填了?”
“你認得我們的文字?”駱修忍不住問。
諷刺中又多了份戲弄,“不是你自己說的嗎,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我在老家時就開始學你們的語言了,這幾天又惡補了一番。”
“計劃沒有完美的,”駱修不為所動地說,“也不需要完美。主帥的職責就是見機行事。”
“要不我也跟你說說我們的防禦計劃,你看你沒有可能成事?”
駱修不得不承認,女人這句話讓他有烏雲密布大敵壓境的幻覺。“誰定的防禦計劃?”他的嘴有些幹。
“我。”
“什麼時候定的?”
“剛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