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想談論這個話題。尤其是對于一位曾于她有些許恩情的宋越。雖說這項決定她無法逃脫,但她不想在岔路口遇到幹擾她選擇的人。至少現在是如此。
“好,”宋越深吸了一口氣,點頭回答道。褚昀太不一樣了,不是任何人可以左右得成的。不過是相識不久,她也已意識到了這一點。
時候不早了,她也不好在此停留太久。臨行前,宋越輕輕拍了拍褚昀的肩膀,見她沒有多餘的反應,也沒再多話。
她一面走,一面又回頭望向褚昀,不知是不是在等待些許回應。讓她失望了,褚昀隻呆呆地坐着,一動不動。
這裡太壓抑了。無論是誰被困在此地,都會氣郁吧。宋越想着,一面踏出了大獄。
若是可以,她希望能等到褚昀的回應。
窗外的夜空如一塊烏黑的幕布,甚至沒有一顆閃爍的星星,唯有稀疏的月光照亮一隅。
監室的光亮便更是稀少,面前的小木桌都隻能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褚昀在黑夜裡伸出手,撫摸着自己在牆壁上刻畫的痕迹。并不順滑的刻印有些硌手,她不理,隻順着痕迹輕撫着。
牆上畫的是兩匹馬,一大一小地邁着步子,褚昀很是喜歡,可惜無法上色。若是赤影和赤骅能與她心靈感應就好了。
她們會把赤影帶去何處呢?如此優良的千裡馬,至少不要埋沒了去吧……
赤骅遠在北晉的府中,不知會不會很想念她的母親呢?
有些累了,褚昀方才借力側躺在石床上,理了理有些雜亂的幹草,疲憊地閉上雙眼。姜璇拉着她下棋之事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在宋越離開後,姜璇再次前來探望她。這回她帶來的不再是吃食,而是一個棋盤。
論棋藝,褚昀屬于無師自通,憑借着所知曉的用兵之理随心所欲。棋規還是姜璇提示着才會了些許。
隻有此類閑情雅緻之事才有所謂的規章,若是換作那戰場上,哪裡有什麼一成不變的路子。
姜璇那一套棋藝最初自然是壓倒性的勝利,不過到了後期,褚昀的似乎有占上風之勢。
對這四四方方的棋盤,褚昀頗有種被限制住了之感,倒是姜璇似乎更傾向于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對那棋盤上的輸赢并不十分在意。
醉翁之意從不在酒,褚昀也明白。
這太女殿下屈尊來這監室同她無聲博弈,意外地緩解了些許獨自懊惱的陰霾。褚昀也清楚,每一步棋她似乎都在漸漸走入姜璇的圈套。
無形地埋伏圈一點點将她圍住,她早已是甕中之鼈,甕口的天地距離她并不遙遠,似乎隻要她邁出一步,便可以重歸大地。
正因為明面上看起來并不複雜,故而真正繁雜之處在于内心。
冥冥之中一股牽扯力試圖将她帶離這大甕,理智卻又将她拉了回來,甯可就這麼無止盡地留在甕底,做那一方囚徒,留那一絲顔面。
對弈之時,棋盤之上褚昀橫掃千軍,現實中她隻能一次次站起,用一個别樣的姿勢落下自己的棋子,避免讓粗重的手枷打翻了棋盤。
姜璇也沒有阻攔,隻不容分說地握着她的手腕讓她好受些。褚昀自然是避之不及,肌膚相觸,卻是又一番奇異的感受。
有時,褚昀昏沉中欲要陷入這未知的漩渦,又忽然意識回籠,冷靜下來。一番思想鬥争下來讓她頗覺離奇,卻無從訴說。
“少将軍可信緣?”
褚昀仍記得姜璇離去前輕聲問的話語。
緣?命運?褚昀頓覺渺茫。她的命運似乎早已非己所控,又何從知曉呢?
一聲歎息蓋住了監室的細碎的聲響,自此才沉沉靜默下來。
深夜的西魏皇宮仍有幾盞燭光亮着,其中便有東宮。
姜璇擺弄着白日裡同褚昀對弈的棋盤,又輕輕摩挲着棋子,若有所思地勾起唇角。
腦海裡閃過那張本自淩厲又帶着一絲憂郁的面龐,心裡是不可名狀的欣喜。褚昀,她咀嚼着這個名字,輕輕點頭。
有意思。或許,高才之人的個性總是各有别緻,鋒利非常的刀劍,總會遇到相适的金鞘的。
北晉……恐怕即将要做出行動了。姜璇背過手去,眺望挂在天幕上的明月,雲霧四散,清輝灑過窗棱,白斑似雪。
宮中花草被照亮了一隅,晚風拂過,旁的似乎也在争先恐後地湊過去,聚集成一簇,享受着月光浴。好不暢快。
雲開見月明,如她,如大魏,如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