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上,旌旗飛揚,蹄聲如洪。
褚昀跟随着引路的侍從走近,迎着奪目的陽光,竟莫名有些感慨起來。
先前北晉京都的校場總能聚集些散漫的權貴族嗣,将禁軍的隊伍惹得烏煙瘴氣。為了不受到影響,母親她們在城外另辟了一處場地,成為褚氏十營的将士們專用的訓練場。
小時她叛逆又好動,曾去校場軍營偷酒喝,又到街上四處亂竄。如今想來,竟也是過去多年了,早已回不去的日子總是帶着一層霧,隻可遠觀,卻永遠無法觸及。
遠遠的,一位侍從正牽着一匹赤色毛發的馬匹前來。迎着陽光,褚昀眯了眯眼。喜悅瞬間盈滿了她的視線,褚昀毫不猶豫地向前奔去。
赤影!褚昀難以掩抑的興奮感染了久别的馬兒,赤影也歡快地向她奔來。
一把将赤影的腦袋摟入懷裡,褚昀險些落下激動的淚水。赤色的鬓毛親昵地蹭着她的脖頸,她也逗趣地撥弄着,心疼幾乎要從眼眶中溢出來。
一人一馬分隔多時,赤影恐怕也沒有過上幾天好日子,如今相見,更是倍加的歡喜。
赤影想必也思念了她許久,在她懷裡一個勁地蹭着,更是悄悄舔舐了幾下她的衣襟。褚昀故作氣惱地拍開,又任由赤影将頭枕在她的頸處。
緊密的馬蹄聲自右側傳來,不多時又被一聲馬嘶打斷。褚昀偏頭望去,便見到一人一馬正向着這邊走來。
那人手握長弓,身着輕甲,背上的箭袋随着馬兒的步伐微微晃着,陽光下年輕的面龐更添一份潇灑。
“延輝!”
宋越?褚昀轉過身來,迎着宋越近前來的方向行了一禮:“渡徜君。”
宋越笑着擺擺手,翻身下馬來,将長弓斜挎在手臂上,便要上手來拉褚昀。
褚昀也領情,一面輕柔地撓着赤影的毛發,一面引着宋越也來賞馬。二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提及投誠一事,倒是宋越發亮的眼神頻頻迎上來,讓褚昀頗有些不好意思。
“當真是一匹好馬!” 宋越細細端詳了幾番,不由得開口贊歎。
褚昀回頭又輕蹭了一下赤影,笑道:“那褚昀便替赤影謝過這誇獎了。”
忽然想到什麼,宋越招呼來了附近的将士,耳語了幾句,還不忘瞥了幾眼褚昀。那小将士點頭應下,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褚昀自然不知這是又要作何,隻是僵硬地站在原地。
她現今是如此情況了,那曾經一同扣押下的将士們呢?是啊,西魏又會如何處置她們?此事,宋越可知道些什麼?
正想着,宋越囑咐完那将士,便朝她走回來。褚昀也便迎上去,刻意靠得近了些,又忽然有些拘謹。
對于已投誠的褚昀來講,此話問出無疑有些不太合适。她斟酌着語句開口,盡量不表現出多餘的神情,以免産生不必要的誤會。
對方明顯有些詫異,眉頭微動,不多時又散開去。
“陛下送她們去西疆了,并未多加為難。” 宋越狀似毫不在意地輕拍着褚昀的小臂,隻作是随口一提。
褚昀隻覺心口發悶,卻是不知為何。張了張口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先前抛開的小将士便回來了,手中還握着一杆長槍。
定睛一看,這正是她自己先前用慣了的槍,本以為會被她們丢棄在林中,不曾想竟也被帶了回來。
忙伸出雙手接過,撫過銳利的槍頭,褚昀也覺眼眶已有些發熱了。這一杆長槍是她初入軍營之時師母所贈,起初猶覺得沉重,後來舞起來也得心應手。
她正式受編入軍籍時才不過十歲。因為那所謂将星的傳聞,以及家族的使命,先前早早便在花名冊上記了名,待到她達到了要求便要從軍。
年少從軍在亂世中雖是層出不窮,但是在竭力粉飾太平的京都中,十歲的孩童出現在軍營中倒是頗為稀奇。
更别提她彼時還未及那長槍一半高,若非她自身本領尚可,恐怕早不知受到了多少打壓。
長槍沉甸甸地握在手中,褚昀心裡不由得一暖。“多謝,” 擡眸迎上宋越期待的眼神,褚昀還是微微一禮以示感激。
“延輝既要謝我,不若上馬耍兩下?” 宋越咧開嘴笑笑,眼裡滿是欣喜。
這宋越想必是一路青雲直上的幸運之人罷,褚昀凝視着那張同自己年齡相仿的面龐,心中暗想。
年紀輕輕便做了那一小隊人馬的頭兒,眼見着在軍中也頗有些地位,性子也是張揚潇灑,讓人無來由地想要親近。
“好啊。” 眨眨眼打斷了心中的腹诽,褚昀揚眉回應道。
她回過身,捋捋赤影被風吹亂了的毛發。赤影也曉得了她的暗示,微低了低身子。
握着缰繩,飛身上馬,熟悉的感受湧上心頭。
她總愛騎在馬上眺望遠方,任由過往的清風吹起她的發絲,再替赤影順着如火苗般舞動的鬓毛。
騎在馬背上的視野開闊敞亮,隻有騎着馬兒在校場上飛馳之時,褚昀方覺些許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