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卓手下猛地一用力将玉闌音環抱進自己懷裡。
“闌音?你怎麼了?”
玉闌音借力伏在溫卓肩頭,顫抖地喘着氣。
“噓……别,别說話,給我抱一抱……抱一抱就好了。”
在溫卓看不到的地方,玉闌音的臉因為撕心裂肺的疼痛近乎扭曲起來。
他顫抖着,又竭力控制着不發出聲音,粗重地大口喘着氣。
溫卓慌了。
他此刻不敢輕舉妄動移動玉闌音分毫,生怕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起到反作用。
溫卓不知道他在此處站樁似的站了多久。
他額頭上的汗水聚成了水滴,順着他高聳的眉骨滑落到眼眶,再順着長長的睫毛,有的滑進眼睛,有的滾落别處。
“闌音……你别吓我,闌音……”他眼睛通紅一片,“闌音你别吓我,我再也不碰你了,你别吓我,别吓我好嗎?”
溫卓一遍一遍地說,直到聲音顫抖地不成人話,“闌音……”
玉闌音聽不太清溫卓的呢喃,他耳畔嗡嗡作響,輕輕喘着氣。
心髒絞痛頭痛欲裂到達了峰值後緩緩下跌,他終于卸了力,任由自己癱軟進了溫卓的懷裡。
玉闌音一動,溫卓立刻将他打橫抱起,三步并兩步放回了床榻之上。
他三兩下把臉上的汗水擦幹,顫抖地去捧玉闌音的臉。
可是玉闌音卻先溫卓一步,抓住了他的手。
玉闌音臉頰蒼白得泛起了青紫色,活像個紙紮人,喘息帶着胸聲。
他搖了搖頭,動了動嘴,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我不問,闌音……我知道,我不問……”
溫卓顫抖着吸了一口氣,一邊開始着手往玉闌音靈脈裡渡靈氣。
從前玉闌音雖然經脈枯死,但是用些歪門巧招也還能灌進去些靈力。
可如今時間雖然隻過去兩年,玉闌音的身體狀況卻忽然如同紮破了的氣球,渾身上下一片死氣,是不受控地幹癟衰老。
溫卓的靈力渡得很少,也很溫和。
但玉闌音的靈脈卻如同幹枯的枝葉一般,還未觸碰便碎得窸窸窣窣化作了一片齑粉。
躺在床上的玉闌音對于靈脈粉碎的苦痛毫無反應,他甚至由于猛烈疼痛的退去,臉色稍霁。
他勉強地一擡嘴角,似乎是怕極了溫卓會開口問他些什麼,“一一,今天除夕……饒我這一回吧……”
玉闌音脆弱得像是一柄沒了花托的雛菊,他近乎懇請的神态如同平地無聲的驚雷,轟然催倒溫卓的最後一道防線。
“對不起,闌音……對不起……”
男兒有淚不輕彈。
可是此刻的溫卓苦得仿佛襁褓中的嬰兒,垮下了肩膀,攣縮作一團。
“我不該把你一個人丢在這裡……都是我的錯……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闌音,我……這一年半,我甚至沒能回來見你幾面……我……”
玉闌音不是第一次見溫卓哭泣。
他恍惚想起了好久之前,劄布薩的那一年,他發了燒,這個孩子也和現在一樣哭成了個淚人。
生了病的人眼眶子都淺。
玉闌音看着溫卓,久違地鼻頭一酸。
他輕輕地拽過溫卓,吻上他流淚的眼睛。
“哭什麼呢。多大的人了,還和小時候一樣。我那靈犀燈一天響百十回,靈犀燈的影像也時常能見到你,怕是比你在我身邊見得都勤快了。”
玉闌音揩去溫卓臉上混作一團的汗水與淚水,“你願意替我回劄布薩,我可是感激都來不及的,怎麼就成了對不起我了?不哭了,嗯?”
玉闌音拖着極輕極慢的南方口音,一下一下順着溫卓僵硬的脊背。
“我的身體我有數,别看它現在和破爛似的。但是你記得我和你說過,我可是很難死的。信我這一回,好嗎?”
此刻的溫卓有無數的話想說,但因為玉闌音那一句“除夕”,這些話在喉頭囫囵滾了兩圈,堪堪忍了下去。
他偏過頭去,藏下狼狽不堪哭花了的臉。
玉闌音慢慢地順着氣,終于看上去比先前好了一些。
他半撐起上身,笑道:“白祺在正廳枯樹上呢,你回來倒是也省了我的事,替我去喂喂他吧——對了,你那金雕呢?說起來也是好久不見了。”
溫卓吸了吸鼻子,識海裡一抓,把阖着眼的金雕“咻”地提溜了出來。
“在這兒呢。”
那金雕已經是成年的姿态,驟然被擾了清閑,在溫卓臂膀上十分不滿地“撲棱撲棱”振翅,長嘯一聲。
“嚯,長大了,挺有活力。”
玉闌音被金雕翅膀帶起的風吹動了發梢,“藥谷人少,一會兒還能放他和白祺玩去,他們倆悶在屋裡怕是要嫌無聊了。”
溫卓看上去興緻不高地垂着頭,說話還帶着哭後的鼻音。
“前些日子在北塞放它出去野了一下午,晚上就帶了一身傷回來。無聊些也好。”
“啧,傷在它身疼在我心呢。你平日可是得寶貝些,誰讓這金雕和我一個名兒呢。”
玉闌音在溫卓近乎驚恐地眼神中,伸手撓了撓金雕的冠羽,“是不是啊,闌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