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銘見她倆在卡座上坐下,便問施宇道:“先生,需要幫您把飲品端到座位上再展示嗎?”
施宇搖了搖頭,“不用。”
又道:“不展示也沒關系,你的手燙到了。”
常銘垂下眼簾,小聲說了聲,“不疼了。”
施宇皺了下眉。
常銘從桌下取出一個火機,擡頭變回陽光熱情營業員,“先生,‘二月花開藍顔’最後的‘藍顔’,您看好。”
“嗯。”施宇有話必應。
常銘覺得貔貅可能真的有點傻,他微笑着點燃打火機,黃色的火苗點着了綠色藤蔓,紅色的火花圍繞着冰激淩一圈一圈往上,綠葉燃燒殆盡,藤蔓變成了黑色,荊棘刺慢慢生長出來。火苗的速度越來越快,它變成燎原的火風,所到之處生機皆變荒蕪,粉色的花體也開始變黑。
說實話,常銘有點擔心成品。
就在燃燒到達最上層最中間的位置時,火球驟然變大,吓得兩人均往後一仰,兩人在火光中相視一笑。
緊接着神奇的一幕發生。紅色的火焰中間,一朵玫瑰悄然盛開。火焰漸漸消泯,粉色花苞綻放後竟是一朵靛藍色的玫瑰,黑色的藤蔓纏繞着,像藏在叢林深處的藍色焰火。
“原來是藍焰。”常銘了然。
說起來這是常銘第一次看這個産品,确實驚豔,但也确實燒錢,難怪入職培訓的時候老闆唯獨沒介紹這款,可能他也沒想到會有人點。
“哇,這也太美了!”
施魅又回了點單台,許芳馨看到火球變大的時候就走了,她沒告訴施宇,想讓他發現後幹着急。
“這3999也太值了!”施魅驚歎道:“快快,點第二碗,我還要看。”
“好的。”常銘又點了一次火。
“哇~”施魅完全被這碗小小的冰激淩折服,她沉迷道:“再點再點,我還想看!”
施宇聞言,又掏出手機。常銘不動聲色地捂住掃碼樁,對施魅說:“它好看也好吃,您要不要試試味道?”
帥哥的話咋能不聽,施魅興高采烈地應道:“好,我們先吃,吃完再點!”
說完,端着她的冰激淩碗回了卡座。點單台又隻剩下施宇和常銘兩人。
常銘看了眼卡座,間接提醒道:“請問這杯白開水還需要嗎?”
施宇回頭看了一眼,然後立即收回視線,“不需要。”
靜默一分,施宇似乎半點沒有追出去的打算,常銘無聲歎氣,直接道:“您女朋友一個人先走,你不追嗎?”
施宇搖頭:“她有司機和保镖,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後一句常銘自然是不信的,兩人進門前還摟着。他不再管閑事,伸手想取走裝着白開水的杯子。
“燙。”施宇說完,替他把水杯從托盤拿掉,然後自行端着托盤走了。
常銘看着水杯,手指碰了一下,還燙着,但是他胳膊上被濺到的地方已經不痛了。
卡座上,兄妹倆難得沒有拌嘴,各自喝着各自的奶茶,看着同一個人。直到施宇給施魅定的回家鬧鐘響起,兩人才回過神。
“張叔送你回家。”施宇直接道。
施魅打了個哈欠,不情不願道:“那你呢?”
“我回學校。”施宇幫她拎起書包。
“你不會要去找許芳馨吧?”施魅警惕道。
為什麼都覺得他會去找許芳馨?
施宇略有些煩躁,“我為什麼要找她。”
“哼,不找最好。”施魅斜了他一眼,背着書包,跑到點單台:“帥哥,我要回家啦,這次能告訴我你的手機号碼嗎?”
常銘禮貌一笑,委婉道:“我還在上班,”
施魅也不氣餒,笑道:“好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反正以後要找你我就直接來店裡。”
“哎。”施魅的羊角辮被拽了一下,她驚悚地看着始作俑者,“你幹嗎突然這麼幼稚,不會在夢遊吧?”
“十點整。”施宇冷漠報時。
“我靠!”施魅驚呼:“玩了,回去又要被老媽念叨了。帥哥,我改天再來找你玩,拜拜!”
說完,一溜煙的功夫跑遠了。
這回,是整個大廳都隻剩下兩個人。相顧無言,卻不尴尬。常銘整理着錢箱,準備做盤點。
“你為什麼拒絕我為你花錢?”施宇打破沉默。
常銘垂眼後擡眸,裝傻,“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先生。”
施宇看着他,不做進一步解釋。常銘卻從他的眼神裡明白了,原來他都懂。他不是真的傻,他隻是不去思考不想懂的,把所有的思考和辨别能力都留給想懂的。所以那些他想探究的,最終都會得到答案。
常銘再次避開了他的視線,恰巧有顧客進門,他适時開口:“麻煩您讓後面的顧客點單。”
“哦。”
施宇聽話地站到一旁。可這會兒許是午夜開場,客人突然變多,源源不斷地進來。施宇往後面挪,又往後挪一點,再往後挪一點。漸漸地,他和常銘之間隔起了一條長龍。
穿過人群,常銘忙碌的身影倒映在眼底。他靜靜地看着,哪怕距離越來越遠,眼底始終隻有那一抹綠色。
他不清楚這是什麼樣的心情,如果非要形容,就好像躺在水上,雖要時刻警惕嗆水和沉落,但隻要他平穩呼吸放松身體,水就會穩穩地托着他,輕柔如微風,帶他去遙遠的地方,看不同的雲朵。
常銘是水嗎?還是飄在水上的那顆平靜的心?
“常銘。”
沒有緣由的,施宇想叫叫他的名字。
很輕,但常銘卻仿佛聽見了,百忙中回頭疑惑看向他。施宇淺淺一笑,安安靜靜地,像一滴水,輕輕落在常銘的心上。
“滴答。”
靜谧了時空。
常銘猛然驚醒,鼎沸人聲回響,他淡然如常地收回視線,隻是手中奶茶不小心灑出了些。
這一忙,就到了十一點,常銘沒再抽出空去關注施宇。終于,送走點單台前最後一位客人,常銘動了動僵硬的脖子,一轉頭就對上了施宇的臉。
“你還沒走?”常銘驚訝道。
“嗯。”施宇自然而然道:“等你下班,送你回家。”
“不用,謝謝。”常銘道:“如果您還需要點單請現在和我說,如果不需要的話,抱歉,先生,我們要打烊了。”
施宇又開始裝傻,無視他的拒絕,“我在外面等你。”
常銘沒有回答,着手清點收銀機裡的現金。施宇出店門後一步都沒多走,眼巴巴地望着常銘,像一隻乖巧等候主人的金毛。常銘無意識地加快了數錢的速度。
比往常更快結束收尾工作,換掉工作服出來,店門口已空無一人。常銘在原地站了會兒,看到地上有一個奶茶蓋,他慢慢走過去撿起來扔進了垃圾桶,随後快步離開。像過往每個夜晚一樣,不作停歇地走向下一個打工地點。
施宇如何也想不到許芳馨會一直在停車場等他。
無論如何,施宇都想不到許芳馨會在停車場一直等他。十分鐘前,他接到了許芳馨的電話,電話裡她哭得悲天恸地,施宇還沒開口問她,電話就挂斷了,再打顯示關機。施宇趕忙給她的司機打電話,司機剛說完“停車場”三個字後,電話又挂掉了。怕許芳馨遇見什麼麻煩,施宇顧不上和常銘說一聲,往停車場跑去。結果就看見那個讓他自責心驚的女生,正坐在副駕駛悠閑地玩手機,兩名保镖盡職盡責地守着車門。施宇心裡湧現一股無名火,他想掉頭就走,卻又怕許芳馨真出岔子,遂還是走了過去。
保镖看見他立即彙報情況,“少爺,我們本想送許小姐回家,但她堅持在這裡等您,并且不允許我們向您彙報。”
“嗯。”施宇道:“我來送。”
“少爺。”保镖不放心。
施宇不耐煩地擺了下手,兩名保镖隻好坐上另一輛車離開。
空曠的停車場紅色超跑格外醒目,車裡車外兩個人,隔着車窗像身處兩個世界。
施宇回頭看了眼通往商場的卷簾門,此刻它正徐徐落下。緩緩吐出心中濁氣,施宇坐上駕駛座。
“送你回家。”
沒有質問,沒有責備。
也沒有往日的溫柔。
許芳馨察覺到了,“嘭”的一聲将手機扔向擋風玻璃,“GAME OVER”的聲音響起。施宇握方向盤的手驟緊,随後又松開,“久等,抱歉。”
許芳馨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些,但她并不打算讓這件事就這麼過去,“還有呢?”
施宇認真反思:“我接的你,理應送你。”
許芳馨并不滿意,“還有呢?”
“沒有了。”施宇認真地不懂女兒心。
許芳馨氣急,但她不敢第一天把施宇逼太緊,遂道:“去磅礴。”
施宇客觀陳述:“太晚了。”
許芳馨堅持:“我要喝酒!”
施宇沉默。
“掉頭,我要去磅礴,我要喝酒!”許芳馨像個頤指氣使的女王,又像個抓狂的瘋子。
方向盤上的手再次握緊,施宇打了轉向燈。
像一道紅色的閃電,劃破寂靜的黑夜。
“吧嗒。”
立秋後的第一場雨,姗姗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