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會送我,你照顧好常銘就行,今天讓他受委屈了。”
許芳馨說完,徑直離開。
她決定以退為進,隻要“長生殿”這張牌握住手裡,常銘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現在越是讓施宇沉迷于他的清風勁節,到後面越會讓施宇反感厭惡。
畢竟虛影越美好,刺破後被欺騙的怒火越旺盛。
許芳馨一走,施宇拉着常銘就要去醫院,拉的正是常銘手腕,他不動聲色地将手抽出,用微腫的眼睛看着他的穿着,道:“你先回家,别讓你媽媽擔心。”
施宇無視他的疏離,也不想聽他這些為别人着想的話,威脅道:“你不跟我去醫院,我就叫醫生去你宿舍。”
“别麻煩醫生了。”常銘往外走去。
“不折騰。”說着,施宇就要打電話。
常銘握住他的手,“那就别折騰我,行不行?我很困,想回宿舍睡覺。”
施宇不死心:“那你明天和我去醫院。”
常銘拗不過他,點了下頭。施宇這才收起手機,出門攔了輛出租車,一邊幫常銘系好後座安全帶,一邊悶聲問道:“她提了什麼要求?”
常銘不自在地往後仰頭:“她讓我和施魅在一起。”
“什麼?”施宇差點把手指上的肉卡進安全帶,瞪着常銘問道:“你答應了?”
常銘拍開他的手,自行系好安全帶,道:“我沒答應。”
“為……”施宇頓了頓,心情複雜地問道:“為什麼?”
常銘笑了笑,看向窗外。
雪夜裡的京都,寒冷寂寥。電台放着歡快悠揚的流行歌曲,司機手指輕敲方向盤,時不時跟着哼唱一段。施宇沒再催他,滾燙的掌心覆着他的胃,娴熟地揉着。這一小方天地,熱鬧又溫暖,讓人忍不住卸下防備,說一些有的沒的。
“我既不愛她,就不會騙她。”
“這輩子如果能得一人相伴,我希望是我愛的人。”
原生家庭對他的婚姻觀并沒有産生太多負面影響,非要說點的話,可能是對感情更加謹慎了些。
他不吝啬付出愛,卻畏懼接受愛,如此矛盾,隻怕注定一生孤伶。
施宇的手不知不覺停了下來,他呆呆地看着常銘,夜色因為他的話似乎也變得溫柔。是誰讓他露出那般幸福的表情?誰會成為那個幸運的人呢?還真是……真讓人嫉妒啊!
施宇胡亂想着,常銘突然回頭朝他笑了笑,道:“所以,别擔心我會傷害你妹妹。”
施宇不假思索道:“我不是……”
不是什麼,他不知該如何往下說,常銘沒再等,繼續看着窗外。
幸福隻是幻象,無盡的黑夜才最真實。
“今天我說的話……”
常銘的頭靠着窗戶,說出來的話聲音很小,施宇需要湊過去才聽得清。以為常銘要道歉,施宇趕緊道:
“我不介意,你不要自責。”
窗外的樹一排排往後倒,常銘的聲音冷漠得像初遇。
“我說的是事實,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再管。”
“隻有你不再插手,長生殿才能盡早恢複營業,我姐他們一家也能早日過上正常日子。”
“所以,施宇啊,别再做朋友了吧!”
“我們之間,相差太遠了。”
施宇默默收回手,坐回位置,喃喃道:“對不起,我不想的,對不起。”
常銘狠心閉上眼,不去看他。
一路無言,不知過了多久,車終于到達。車費八十五,常銘遞給司機二百塊錢。
“麻煩您往前門開。”
“不用。”
施宇擋住常銘關車門的手,擠出來取走他的錢,道:“我不用你付錢,我也不回家。”
“如果我非要付呢?”
常銘很久沒在錢上這麼堅持,施宇一時有些不适應,幹巴巴道:“你付。”
他抽出一張紙币遞給了師傅,等找完零才把剩下的都遞給常銘,低聲哄道:“别生氣。”
常銘收下他的錢就走,身後又響起同節奏的腳步聲,相識近半年,兩人回到了最開始的狀态。
也好,怎樣開始,怎樣結束。
胃部傳來不适,常銘不得不放緩腳下步伐。身後的人漸漸跟了上來,與他并肩行走,北風吹來一聲懇求。
“不要輕言放棄,好嗎?”
常銘覺得胃更難受了,他又掐住了手腕。
“别推開我,可以嗎?”
風還在吹,吹得傷痕好痛,吹得眼睛好酸。
手被牽住了,溫暖的擁抱随之而來,耳邊氣息滾燙。
“我以為我能解決的。”
聲音已經是成熟的大人,語氣卻委屈得像個孩子。常銘這才意識到,一直給他溫暖的這個人,不過也才滿十八歲。
富裕的家庭讓他一路平坦順遂,财富堆積出來的地位更是讓他到哪裡都備受追捧。可這六天,他就像被折翼的鷹,小到保安和前台,都可以在他背上踩幾腳,在常銘看不見的地方,他遭受的冷遇與輕視可想而知。但他沒有被這種落差擊垮,沒有躲回父母的羽翼,而是一個人橫沖直撞地跑來他身邊,用他的血肉之軀護他。
唯一洩出的脆弱,可能就這一句話了。
常銘還是擡起了手,輕輕拍着他的背,問他:“胳膊還疼嗎?”
聽到這句關心,施宇仿佛真的變成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把頭使勁往常銘頸窩埋,搖頭時蹭了他滿脖子的鼻涕眼淚。常銘也不嫌棄他,撫摸着他的後腦勺,也想給他一點力量。
天空飄下一朵雪花,融化在施宇頸上,冰得他打了個寒戰。
“送你回去吧。”
頭還埋着,施宇的聲音嗡嗡的。常銘失笑,摸了摸他的後頸,“嗯”了一聲。
快到宿舍樓下時,施宇突然拉住常銘,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回去讓舍友幫你抹藥,我等下給你打視頻,一定要抹。”
等常銘一點頭就跑了,一身全黑西服,很快淹沒在夜色裡。
常銘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身體發冷,才轉身往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