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們之間,從來都是常銘說了算。
李衛東已經将許芳馨送回家并趕回來了,卻發現施宇還站在那。
“少爺,您怎麼還不回家?”
外界的聲音強行把施宇從優柔寡斷的情緒裡拉出,他扔掉手中紙袋殘片,轉身準備回去。
“少爺,您要不上車吧?我直接栽您到門……”
“啪!”
李衛東追上來的時候,一腳踩中了水坑。施宇聞聲轉頭,腳回了兩步,可已經來不及了。
那張浸透了的便箋紙被踩成了渣。
施家大門的燈從身後打過來,襯得施宇恐怖又脆弱。
李衛東趕緊低頭,看到腳底碎紙片,連忙摳下來:“對不起,少爺,我沒注意到。”
“我馬上帶回去烤幹,但這上面的字不知道還看不看得見。”
施宇看着他救回來的一個“銘”字。
“算了,看不見就算了。”
這句話看上去是在寬慰他,可李衛東覺得施宇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施宇将視線挪到地上的羽絨服上,又重複了一遍:“早就看不見了。”
他往燈火通明處走去,那裡是他的家,有最在乎他的人,更是他最應該在乎的人。
那一葉扁舟,曾經被海浪拍翻過很多次,但他每次都會再爬上去。因為真的很想很想等那個人一起渡過汪洋,到翡翠島。
可現在,他才發現在這蒼茫的大海上,早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少爺,這衣服……”李衛東提醒道。
“扔了。”
施宇學會了絕情。
***
“滴滴滴……”
常銘被吵醒,但他不想睜開眼睛。耳邊有陌生的一男一女在對話。
“病人還沒有醒過?”男人在發問。
“還沒有。”女人答道:“從前天上午送過來到現在,已經昏迷了快36個小時。”
“聯系到他的親屬了嗎?”男人問道。
“還沒有。”女人答:“他的手機裡隻有一個号碼,之前撥過去一直關機,今早再試已經變成空号了。”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道:“這樣,如果過了十二點他還沒醒,就通知警方。”
“好的。”女人應道。
之後,一陣腳步聲響起,應該是男人離開了。
都要報警了,縱然眼皮上有司母戊鼎,常銘也得撐開來,入目熟悉的裝潢與儀器。
這半年,他成了醫院的常客。
“你可算醒了。”護士大姐道。
常銘撐着床闆想坐起來,手背一陣刺疼又跌了回去,他懶得掙紮,開口想問問情況。才說出一個字節,喉嚨就有熟悉的血腥味與疼痛感,而且他剛才并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
“啊……啊……”
常銘強忍着疼痛,想發出點聲音,卻都沒成功。
“哎,你别勉強。”護士連忙阻止道:“醫生說你扁桃體腫得太大,已經擠壓到聲帶,可能會出現暫時性失聲。你在這期間不要勉強說話,不然損傷聲帶留下後遺症就麻煩了。”
常銘放棄嘗試,他盯着天花闆發了一會兒呆,眼底竟然泛起一絲笑意。
“不能說話”很麻煩,但他卻因此而感到輕松。
有罪之人,該受懲罰。
雖然這點懲罰與他所犯之罪相差甚遠,但也許能減少一點罪惡感,讓他可以厚着臉皮去追回一個人。
現在他需要掙脫醫院這座牢籠。
護士見他想說話,連忙道:“你躺着别動,我把你搖上來。”
常銘愣了一下,卻見護士走到床尾,像90年代搖拖拉機那樣,一圈一圈的,常銘的上半身竟然就這麼被她搖上來了。
護士見他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炫耀道:“神奇吧?”
常銘誠實點頭,護士來了談性,繼續道:“我們這還算落後的,要是你去京都附屬醫院,那裡的床都直接用遙控器了。如果有機會住VIP病房,我聽說那裡面的設備都連着病人大腦,直接由思想操控。”
常銘淡淡地笑着,潛藏着不易察覺的驕傲。
“不過那樣的VIP也不是人人都能享用的,首富還差不多。”護士寬慰道:“咱普通百姓就不用想這麼多了,這手搖的病房也不錯,不是嗎?”
常銘點頭。
“好了。”護士将常銘搖到舒适的位置:“你想說什麼?”
常銘尴尬張嘴,護士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幫他把手機拿過去。常銘看着眼前白色的手機,在用與不用之間猶豫片刻,還是接了過去,埋頭打字。
“你這手機還挺新的,剛買的?我記得這牌子代言人是許芳馨吧,她代言的都超貴,你這手機得一萬多吧?”
常銘睫毛動了動,護士又反應過來他不能說話,放棄閑聊正色道:“因為送來的時候你已經昏迷,叫救護車的人說你隻是在他們店裡買了張手機卡,并不認識你,我們隻能打開你的手機,想試着聯系你的親屬,但沒能找到。現在你既然已經醒了,趕緊給家裡打個電話或發個短信,讓他們來陪一下床。你這個情況可能需要留院觀察兩天,進一步做些檢查。”
常銘想說的話已經打完,便用手機屏打斷了護士的囑咐。
【請問需要支付多少錢?現在能不能出院?】
護士一字一句念完,連忙擺手,道:“不行不行,你的燒還沒退,醫生說不能讓你出院。”
常銘将手機收回,“嗒嗒嗒”又打了一行字。
【我不需要住院,請您告訴我需要支付多少錢?】
“這個……”護士有些為難,回避住院的問題:“你在醫院這兩天的開銷具體多少我不太清楚,這裡有賬單,你可以自己算一算。”
常銘接過賬單,上面住院費、病号服、醫藥費加護理費,自付費用是1039.8元。他昨天買電話卡花了五十,眼下全身上下隻剩下三十二塊五毛。
換言之,他連個零頭都付不起。
算術有解,生活無解。
常銘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不能再住下去,過完今夜又得加費用。他現在拔針已經很熟練了,速度快到護士都沒反應過來。
“喂,你幹嗎?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護士連忙找棉簽按住他的出血點:“你這人怎麼回事,就算有急事也不能這麼胡來,燒都還沒退,有什麼比身體健康重要嗎?”
常銘不能說話,護士似乎又忘記這點,直接将他當成沒禮貌的人,把人拽住道:“跟你說話咋不吱聲。”
不能硬來,常銘隻好耐着性子繼續打字。
【對不起,能不能麻煩您幫我辦理出院手續?】
“你…….”固執的病人護士也不是第一次遇見,卻依舊有些為難。
常銘繼續打字。
【我的錢不夠支付住院費。】
“啊。”
護士這下不為難了,沒有錢就算患者不想出院,醫院也得想辦法勸說,更何況目前看來常銘隻是發燒感冒而已。
“其實你的住院手續一直還沒辦,所以也就不存在辦什麼出院手續,隻要拿着這些賬單去收費口結清就可以離開了。”護士毫無心理負擔地說道。
常銘點頭表示感謝。
【我身上現金不夠,能不能把身份證和學生證押在這,等我回去取了錢再來帶走?】
“我們醫院可以刷卡,也可以手機支付。”護士提醒道。
常銘有些尴尬,隻好繼續舉着手機,希望對方能理解。護士這才注意到常銘的穿着很樸素,甚至破舊,心裡有了判斷,再看他也不是那麼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