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你這樣的傻子才會信他什麼都不知道。”
不得不說,姜還是老的辣,舒莉一語道破常銘他們維持了一個星期的謊言。然而,施宇仍當他媽在無差别攻擊。
常銘知道施宇對家人的在意,主動勸他道:“你……回……家,我……很……好。”
“你不好,你一點都不好。”施宇扶着常銘的手緊了緊:“你别想推開我。”
舒莉的心沉了沉,眼前再次浮現進病房的那一幕,明明兒子隻是正常攙扶着一個病人,但她卻覺得非常刺眼,她強忍着不耐,道:“施宇,我再問你一遍,今天,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家?”
“不回!”施宇也異常堅定。
“很好,那你就别怪媽媽心狠了!”舒莉命令她身旁的保镖:“你,過去扶着病人。”
“是。”
接收到命令的保镖連忙走到常銘身邊,伸手就要攙常銘。
施宇一把推開保镖的手:“不用你。”
保镖為難地看向舒莉。
“看什麼看,養你們幹什麼吃的,怎麼能讓少爺伺候病人。”舒莉厲色道。
保镖會意,道了聲“得罪了”,直接開始從施宇手中搶人。
“你敢!”
施宇像護小雞崽一樣死死抱住常銘,保镖們左右為難,但舒莉不松口他還是得幹,又不能傷到施宇,隻能拽常銘。可憐常銘剛紮的滞留針又被拽了出來,血嗞了一手背。
“滾開,别碰他!”
施宇一腳将保镖踹翻在地,橫抱起常銘就往護士站跑去。已經很擅長應對這些小場面的常銘從口袋裡翻出一包棉簽,故意遞給施宇,道:“你别急,先幫我按一下。”
“好。”
施宇連忙放下他,取出一根棉簽準備幫他按住針孔。就在這時,舒莉手一招,四五個保镖立即沖上去,一個拉着常銘就往後跑,其餘四個死死擋住施宇。施宇急得追過去,卻被四座人牆攔住,眼看着常銘被人半拉半拖地遠離,施宇急得眼睛都紅了,直接撲過去,怒道:
“你放開他!你弄痛他了,給我放開,聽到沒有,趕緊放開他!”
“給我把他帶回去!”舒莉命令道。
“常銘!常銘!”施宇瘋狂地喊着他的名字。
武警退役的保镖們差點沒能控制住他,直接動了真本事,四個人死死地将施宇按在地上。可施宇還在掙紮,手腕快被扭斷了都不在乎,一個勁地想要跑向常銘。
被拖着的常銘不停地回頭看他,用最大的聲音向舒莉求道:“您……别這樣……對他,别……這樣……對他……”
舒莉強反手就是一個巴掌,把所有的火氣發洩在常銘身上,呵斥道:“我們家的事,還輪不着你管!”
常銘被打得差點沒站住,還好那位保镖還拽着他。
可這些落到施宇眼中卻成了一根火線,頃刻引爆了他這段時間的内疚與自責。他發了瘋一樣地反抗,手腳被地面磨掉了一層皮也不在乎,胳膊快要脫臼了也感受不到疼,他眼裡心裡隻有:
他又讓常銘挨打了,又害常銘流血了,他該死,真的該死!
保镖們沒見過這麼不要命的少爺,看他近乎魔怔了,生怕真的弄斷他骨頭,一個畏縮讓施宇逃了去。
他本能想奔向常銘,可是更多的保镖擋在了他們之間,而他跑過去隻會增加常銘的疼痛。常銘遠遠地看着施宇,無聲道:“我沒事。”
施宇聽懂了,卻一個勁地搖頭。
“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為什麼不怪我,為什麼不罵我,為什麼總是跟我說沒事!”
舒莉察覺到兒子的反常,連忙上前:“兒子,你怎麼了?是不是剛才他們弄疼你了。”
施宇愣愣地看着這個最愛他的女人,愧疚又痛苦道:“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沒事,兒子,媽媽不怪你,咱們回家好不好?”
舒莉想要上前擁抱施宇,卻被推開了,施宇不停地搖頭,不停地後退:“媽,我知道我很任性,我也知道我很不孝順,我不是個好兒子,不是個好哥哥,我對不起您,對不起爸爸,也對不起小妹。”
舒莉心痛到難以呼吸,可施宇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僵在了原地。
“媽,我喜歡常銘,我愛他,我不想離開他。”施宇喃喃道。
常銘聽了,心慌多于感動,他看見了施宇身後的窗戶,連忙扶着牆快步走過去,伸出手哄道:“施宇,你……過來。”
可他剛走到舒莉身邊的時候,迎面又是一巴掌,幾乎用盡了這個女人所有力氣的一巴掌,常銘死死地扶住牆,才避免讓自己摔在地上,可嘴角的血卻控制不住地溢出來。
那一抹紅染滿施宇的雙眼,可舒莉卻隻顧着收拾旁邊這個迷惑他兒子的狐狸精,擡手又是一巴掌。
一個不停地發洩着,一個沉默地接收着。
已經被保镖清退過的走廊,這一聲聲響亮極了,也恐怖極了。四周變得鴉雀無聲,沒有人敢上前阻攔,舒莉已經被施宇的告白激怒了頭腦,下手一次比一次重,根本沒注意到她的每一下都讓施宇的眼睛更紅,到最後黑色的眼珠被殷紅侵蝕了。
他轉過身,面向被風吹得“吱呀”作響的窗戶。他早就發現這扇防護窗的鎖已經鏽了,他跟護士長提過修理,但她們大概太忙忘了。不過這樣也好,方便了他。從來,他都是從外面爬窗進來,這還是第一次從裡面沖出去,不知道會是怎樣一種體驗。
施宇往後退了兩步,像跳高一樣助跑,并攏,起跳,“嘭”的一聲,成功撞開了那扇窗。
“施宇!”
“兒子!”
身後傳來驚恐的喊聲,他知道是媽媽和常銘。
他其實并不想死,隻是想不出有什麼别的辦法可以讓媽媽停下來,不要再傷害常銘。可是他知道母親的強勢,也知道在常銘眼裡那點疼不算什麼。可是他承受不來,他不想常銘受一點傷。
為什麼他們都不明白呢?為什麼想保護一個人這麼難呢?
他的腦袋太笨了,隻能想到傷害自己的方法。
舒莉已經吓傻在原地,她甚至都不敢往前去看一眼。原本站都站不直的常銘,卻像回光返照一般沖了過去,扒着窗戶就要往下跳,被反應過來的保镖攔腰拉住。
也是這個時候,他們共同看見了握住下一層陽台護欄的施宇。他的身體還懸在半空,卻在看見常銘煞白的臉時沖他眨了眨眼睛。常銘已經搭上窗台的腿無力放了下去,眼淚瞬間落了下來,有的砸在了施宇的臉上,他終于也慌了,喊道:
“我沒事,我馬上就能上去,你别哭!”
常銘眼淚“啪嗒啪嗒”無聲地落下,看得施宇心都要碎了。他有點後悔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騙取舒莉的同意,連忙雙手拉住欄杆,想要自己把自己拉上去。但他忘了剛才的拉扯過程中,他有一條胳膊臨近脫臼,根本使不上勁。手一滑,差點真的從七樓摔下去。
八樓的保镖看得心驚肉跳,連忙道:“您别動,我們馬上下來救你。”
保镖們兵分三路,一個扶住常銘,一個扶住舒莉,剩下的紛紛跑下去救施宇。
等待救援的空隙,施宇一個勁兒地想要安慰常銘。
“你别害怕,我早就踩好點,這幾天在外面時,我來窗邊轉過,我知道樓下有這個陽台。”
“我爬樓經驗豐富,不會有事。”
“你别哭了,我很心疼。”
常銘隻是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不說話,眼淚卻不停下。
終于,施宇被看得心虛了,保證道:“我以後不會了。”
“剛才看見你腿的時候,我也快被吓死,我想萬一你真的跳下來,我就松手抱住你,我們一起摔下去。”
“真的,銘銘,你要好好活着,不要再受傷,誰都不可以打你,許芳馨不可以,我媽媽也不行,答應我,行不行?”
常銘終于“嗯”了一聲,施宇趁機道:“那你可以不怪我今天吓到你了嗎?我不是故意的。”
常銘又應了一聲,施宇立馬喜笑顔開,半點看不出挂在半空的害怕。
他其實明白施宇此刻隻是在故作輕松,當他選擇撞窗跳樓那一刻,必然準備好了迎接死亡。
施宇也許早就厭倦了被拉扯,厭倦了去選擇,家人和常銘他一個都不想舍棄,所以他隻能舍棄自己。
他做不了選擇,隻能逃避選擇。
常銘看着他身後的萬丈深淵,就像看着他們的未來,前所未有地清晰。
做選擇的那個人是他,摔下去的那個人也隻能是他。
施宇被救上來了,常銘卻在慢慢地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