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中元夜。

灰蒙蒙的霧氣裡泛開嘩嘩的水聲，星星點點的光從遠處亮起，順着水聲逐漸接近。

仿佛漲潮了，流水不知從何處湧來，覆過堅實的大地，逐漸彙集，變成一條虛幻的河。

河流上浮現出無數道虛影，齊齊伸長了脖子，張望着越來越近的光。

那順河漂來的，是無數盞蓮花形狀的河燈，花蕊的位置點燃了一支小小的蠟燭。

河上的虛影注視着河燈，竊竊私語。

“這是什麼？”

“是河燈，每年這時候都有，從那邊送過來的，給他們的親人。”

“總是從城外路過的那些鬼嗎？他們明明早就回歸地脈了，看不見的。”

“沒人要的，可以給我們嗎？”

他們發出碎落的低語，忽然所有虛影整齊擡頭，看向河燈遊來的方向。

“人……有人……是活人……”

“誰……是誰……”

“烏蘭塔娜？”

這句話令它們躁動起來，伸長了脖子去張望，躲在後面的虛影撲上來，将脖子拉成長長一條，臉幾乎貼上河面。

“回來了嗎……”

“回來了……”

那霧氣仿佛也慢慢散盡了，有人踩在水裡，朝它們擡頭看來。

那張臉上覆着黑色的面具，鎏金的眼瞳裡流動着冰冷的光。

那是一個男性。

虛影陷入了巨大的茫然，緩慢地轉動腦筋，似乎不明白期待中的那個少女，怎麼會變成一個青年。

“誰……”

有誰發出了疑惑的呢喃，來人已經舉起手，投出毀滅的長槍。

巨大的轟然聲裡，濃霧随狂風流去，将那座古城的輪廓完整地暴露出來。

第一槍擊毀了城門，虛影看着珍愛的城池化為灰燼，那些溫順的迷茫從它們臉上散去，露出了猙獰的狂怒。

“不是烏蘭塔娜……”

“不是……”

“騙子……”

“我們的城……”

“不可饒恕……”

無數道夢呓彙集成巨大的浪潮，城中湧出灰白色的幻影，無數道影子融合為一體。

于是雜音散去，無數個分散的意志整合為這座城的意志，巨大的黑影拔地而起，與來犯的敵人對峙，發出咆哮：

“你、想、做、什、麼！”

青年沒有回答，湧動的岩元素在半空凝聚成形，化為一柄鋒利的岩槍，再一次投下。

黑影撲上去，擋在了城的前方，那柄□□穿了它的身軀。

痛嚎在它身體裡的每個地方響起，無數張虛幻的臉浮現出來，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痛恨又怨毒地看向祂。

第二擊落在了街上，摧毀了它們從記憶裡建立起來的一切。

黑影驚慌起來，它的驚慌就是無數個鬼魂的驚慌，痛苦的情緒在它們之間傳遞共鳴。

它們在極度的恐懼和悲傷裡呼喚起來：“德德瑪！德德瑪！”

攻勢停了下來，祂仿佛愣住了。

“德德瑪！德德瑪！”它們悲傷地哭泣，呼喚這座城池的主人，“偉大的德德瑪！”

于是『她』來了。

純白色的幻影站在祂的面前。

“摩拉克斯大人。”她發出了聲音，就像他記憶中一樣的聲音，“您要毀了我心愛的城嗎？”

祂終于開口：“德德瑪？”

她在祂的瞳孔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微笑起來，“是，我是德德瑪，好久不見了，摩拉克斯大人。”

随着她的聲音飄散在風裡，街道開始重組複原，毀壞的物品回歸原處，城門又一次回歸完整。

黑影崩潰了，分散成無數道細小的火焰，躲在她的腳邊小聲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