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是她的報應,在一開始,她也确實沒有想過留下那個孩子,要不是藥劑難求,甚至早已讓他魂飛魄散了。
報應!都是報應!
“襄襄——”
晉純的聲音從簾外傳來,文令儀腦中空白,下意識抓了身邊的錦被緊緊蓋住,隻剩一隻手搭在被面上。
“你下去罷。”她對背對着來人的鐘兒道。
鐘兒将紗布往袖中深深一塞,低頭走了出去。
晉純嗅到了血腥味,臉色微變,看向擁着被子的人兒,“襄襄這麼早便要休息了嗎?”他坐到了床沿,傾身察看,眼神不容她閃躲。
文令儀眼睫顫了顫,抱着被子往裡挪,躲了他的視線,一邊咕哝道:“舅舅和哥哥在商議什麼事都不告訴我,我就是閑人,大閑人除了好好休息還能做什麼?”
晉純替她掖了下被角,“父親也是考慮到你大病初愈,思慮太重不好。”
文令儀暗暗松了口氣,揚眉道:“哥哥是來通風報信的?不然的話,就請打道回府!”
“是,我是你一人的奸細!”晉純對她的頤指氣使很是無奈,每每隻能落于下風,這回也不例外,便道,“南方不安穩,尤其眼下正處年關,民情浮動得厲害,遭人慫恿幾句就容易生事。魏王有意從軍中挑批精幹前往南方各地,名曰制軍,實為鎮亂。”
文令儀眸中一亮,“那不正好可以……”
晉純道:“當然,如若能在制軍之間安插入我們的人,長遠來看,必有益處。”
“但,有許多人想分杯羹罷?”
“魏王、辛家、袁鐘二氏,乃至留在南邊的其餘世家,都必将攪入這趟渾水。”
“我們的勝算又在何處?”文令儀冷靜了下來,烏珠似的瞳子如浸在清水之中。
晉純恍了恍神,繼續道:“父親說過,這些舊世族盤踞于大魏軍中,世代襲爵,甚至有些地方認人不認調令,魏王早已不滿。我們、袁鐘二氏,乃至李沖等輩,都是魏王手中的棋子。”
棋子。
還是在拓拔憲與辛家之間的棋子。
此情此景,亦像極了彼時彼景。
拓拔憲為了穩固太子之位,故意冷落辛女,大張旗鼓地寵愛她,讓她生下長子。
她以身入局,為了救出文洛,做了他與辛家之間争鬥的棋子。
文令儀流血掌心觸到了被面,刺痛傳來,整張臉慘然變色。
晉純一下揭開了被子,血淋淋的掌心映入眼中,濃郁的殺意湧上心頭,啞聲道:“襄襄,我希望你給我解釋。”
“入宮之後,我不小心摔到了蒺藜叢中。”文令儀低下頭,用另一隻手捂住傷口。
這是她和那個孩子之間的事,她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果真?”晉純并不相信。
文令儀不閃不躲地看向他,“不要告訴舅舅。”
晉純和她青梅竹馬,她這樣說什麼意思自然聽的出來。
不管有沒有發生她口中的事,她希望他不要告訴父親,也不要再查下去。
他蹭得站了起來,拂袖而去。
文令儀抿了抿唇,纖長的烏睫在眼下投了片陰翳,像個凍在冰中的人兒。
過了會兒才像重新活過來般,叫鐘兒進來給她上藥。
厚重門簾卻被男人第二次掀起,他手上拿着幹淨紗布,硬邦邦道:“伸手,給你上藥。”
“疼!”文令儀叫了聲,可憐巴巴地望向他。
“真的是碰到蒺藜?”
文令儀笑了,兩眼如彎月,湊近重新坐到床沿的男人,婉聲道:“沒事的,哥哥。有了這個說辭,應該也不用去宮裡了,這不是很好嗎?”
“小娘子這麼聰慧,還會掉到蒺藜叢裡去?”晉純給她吹了吹,在底下撩着眼兒看她。
文令儀眉頭很努力地一撐,刁蠻道:“你再取笑我,女孩子家要面子的!”
……
手上的傷漸漸好了,文令儀在夜間卻從沒有睡過安穩覺。
仿佛又回到了風寒的時候,燥熱得想要浸在冷水之中。
她每日在臨睡前都沐浴,換上夏日才穿的湖绉寝衣,隻求在夜間能有一絲清涼快慰。
可是,沒用。
她像是被抛進熱浪之中,身上的寝衣被汗水澆濕,透明地貼在粉嫩的肌膚之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散下來的烏發披在了背上,一直延伸到深陷進去的腰窩。再往下,兩隻腿兒也像被層白透的布蒙着。
更可怕的是,她總覺得有人就在床頭看着。
看她難忍地咬住手腕,不溢出口中的嬌吟。
看她屈腿彎身,身子輕顫,渾身上下被汗水洗過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