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腳步響風風火火闖入,裴甯軒擡眼就見葉羽正大步流星走來,目光掃過他穩穩當當端在手的瓷白湯盅,無奈搖頭,慢悠悠翻過書頁。
“年年是這套,你不膩,本王看得都膩。”
“誰叫屬下也隻會這道老鴨湯。”葉羽讨好地賠笑。
他輕手輕腳至書案前,放下湯盅,飛快回頭瞅了眼,見王妃竟還未跟上,不禁暗暗犯起嘀咕。
為不讓攀附在内壁的水珠淌回湯裡壞了口感,葉羽小心翼翼揭開盅蓋,濃郁香氣亦随他這一瞬舉動迫不及待溢出,鋪天蓋地襲向目光仍定在書卷上的裴甯軒,青年終是被勾得挪開了眼。
“王爺您歇會兒,湯要趁熱喝。”葉羽貼心地雙手奉上湯匙。
不說旁的,葉羽煲的這一道老鴨湯屬實是叫人挑不出刺,火候夠,炖得鴨肉糜爛,湯汁濃厚,一口下去齒舌生津,滋潤腑肺,任是宮裡的廚子也難有這般好技藝。若不是因着這口滋味兒,裴甯軒也不至回回對少年要漲月錢的期求慨然領諾。
是以,他今日也未回拒,合上書卷置到一旁,接了湯匙,随意地在盅内攪拌兩下。一塊肥美的鴨肉迅速從骨架上脫落,半浮半浸在明亮湯汁裡,噴出濃郁暖香。
裴甯軒舀起半勺湯,吹了吹,送入口。細膩醇厚的食感果然還是和往年一樣,他突生好奇,正欲詢問葉羽是哪裡學來的好手藝,眼皮子一掀,無意瞥見少年頻頻往門口瞧。
“有事?”
葉羽被他突然出聲驚得身子一抖,活像隻螞蚱,與他對上眼時,更是心虛地立馬錯開。
裴甯軒鳳眸微眯,放下湯匙。
“說。”
葉羽垂首,不敢隐瞞,“其實,屬下适才見王妃也端了一隻湯盅正往這裡來。”
聞言青年神色一怔,目光不自覺再落回門口,薄唇漸漸抿成一條線,須臾又微不可察勾起。
他不動聲色将老鴨湯往旁推開半臂之距。
然,二人等了好半日,仍不見外頭有何動靜。
葉羽不知怎地竟湧起不好預感,大步奔至門外。可這一瞧,哪裡還能尋見半個人影。
若不是方才門外那場視線交鋒太過令人深刻,他甚至以為隻是自己眼花。
暗暗吞咽了口,少年轉過身,冷不防迎上主子探究的目光。
“王妃……好像又、又回去了。”
“……”
裴甯軒目光沉沉不作聲。
少年方才那急匆匆邁進、仿佛在跟誰争搶的身影不受控鑽入腦海,他蓦地好似參透了什麼。可面上丁點不顯,慢條斯理将湯盅拉回跟前,一面細細品嘗,一面漫不經心開了口。
“聽說,你輸給金九了?”
“!”
“本王才知,原來你的身手輸他一成。”
“那日隻是掉以輕心……”
裴甯軒失笑,攪着湯汁,“若是真厮殺,你都成他的箭下魂了。”
“……”葉羽啞口。
他明白,主子的火氣絕非因他比試輸給金九,而是本該站在這裡讨好主子的王妃竟被他給擠跑了。但此番話說得卻不假,無論真厮殺還是小較量,武者隐藏實力也好,點到為止也罷,可萬萬不該的就是掉以輕心。
少年慚愧,抱拳省過,“王爺說的是,屬下必不會再輕敵了。”
快要送至唇畔的湯匙一頓,裴甯軒似想起要事,擡起頭來。
“往常你為本王熬湯,都是想漲月錢,莫非今日也……”
“不不不不不!”
甫一瞧見那臉熟悉的笑,葉羽寒毛直抖,急忙擺手給否認。
“屬下就是見王爺近些日辛苦,想給您補補身子。”
“真不用?”
“不用不用,完全不用!”
“哦。”
“那王爺您慢慢吃,屬下學藝不精,這就去練功!”
話畢,不給人再開口的機會,葉羽一遛煙兒沖出清月閣。
裴甯軒面上的笑意緩緩斂去,轉而爬上一抹幽怨,手指往下一頓,攥着圓潤光滑的湯匙悶重落回湯汁裡。正正好,一塊完整的鴨肉被劈作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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