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詩音扶着石壁，在黑暗中慢慢行走。

她已經六十多歲了。六十歲的老人總是有着各種各樣的毛病，身體也已經經不起折騰，但她畢竟是個習武之人，所以總歸比尋常老婦更有精神——但這不代表她喜歡呆在黑暗中。

“老夫人莫怕，隻要龍前輩交出《憐花寶鑒》全冊，我家主人自會放您回去。”走在她身側似是攙扶、實則挾持的丁楓如是道，“眼下蝙蝠島拍賣會又起，我們隻是請您賞個臉前來參與。”

話說得太好聽，撒謊的人也要當了真。林詩音道：“我以為天下人都知道，《憐花寶鑒》在當年已和亡夫的屍身一同失去了蹤迹。”

丁楓笑道：“那還得多謝林老夫人，讓龍前輩在幼時學了《憐花寶鑒》上的所有功夫。龍小雲是行走的《憐花寶鑒》，也算是王憐花的唯一傳人，隻要他願意效勞于我家主人，您就能坐享極樂。”

林詩音用腳尖探路，聞言笑了一聲，道：“當年上官金虹也想要這寶鑒。”

丁楓道：“可他偏偏親手把它和龍嘯雲的屍身一同處理了。”

林詩音道：“你覺得他很蠢？”

丁楓道：“可惜了他的一雙眼睛，不若給我主人。”

林詩音淡淡道：“可原少莊主不見得比他高明。”

丁楓道：“哦？”

然後丁楓沒有等到回應。他愣了一愣，然後渾身一僵，伸手往身邊探去。

他摸了個空。下一刻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住他的穴道，他便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當年上官金虹與李尋歡決鬥之前，也曾嘗試用我來威脅他。”林詩音在他耳邊歎了口氣，“而上官金虹死在了他的過分自信裡。我實在是好奇，我雖說武功不高，可我畢竟不是弱不禁風——你怎麼非要将我當作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太太？”

上官金虹已是許多許多年前的事情了。人是學無止境的，林詩音知道自己功夫不高，但為了生存下去，這些年她還是精進了些許保命功夫，例如點穴，例如輕功。她在丁楓耳邊說完這話，就毫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黑暗中，獨留丁楓一人在原地後怕驚魂。

正如葉開黃蓉等人猜測那般，龍小雲當年的确回到了關中。人老了總是想要回家，林詩音也不例外，于是母子二人先投奔了天禽門——然後天禽門敗落沒多久，林詩音就叫原随雲“請”去了無争山莊。

年少時的龍小雲确實沾染了他生父龍嘯雲的各般毛病，喜歡争強好勝，喜歡攀附強者，為人心狠手辣——但他早就不年少了。他隻想找個離故鄉近點的地方與母親安穩度日。可現在母子分離，林詩音不想成為兒子的累贅。

她在黑暗中快步走着，判斷着風向。她其實已經有些許累了，心裡琢磨着丁楓應該追不上，就打算坐下來休息，可她剛停下，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幽幽聲音：“怎麼原随雲還要《憐花寶鑒》？”

林詩音：“……”

林詩音被吓了一跳，卻很快聽出來這是誰的聲音。于是她頗有些驚訝地回道：“黃島主？”

黑暗中便忽然亮起火光，刺得林詩音眼睛酸痛，好一會兒才看清火光後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青衫，臉上戴了個青面獠牙的面具，看起來十分猙獰可怕。林詩音道：“黃島主也來了蝙蝠島？”

黃藥師摘了面具，平靜地看着她：“倒是沒想到這島上人有這般多。”

黃藥師與林詩音認識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時黃藥師破誓出島尋女，意外遇到了四處行醫的林詩音龍小雲母子。他是個離經叛道、厭惡世俗規矩的人，故而他對林詩音并不喜歡，但他對《憐花寶鑒》卻十分好奇。故而一來二去他們也算有了來往，竟然也混了個相識的程度。

“這般多？”林詩音抓住了重點，沉吟片刻，“島上莫非還有黃島主的故人？”

黃藥師哼了聲：“這蝙蝠島是個害人的地方，毛頭小子們愛摻和。走罷，出去再說。”

林詩音點頭跟在他身後，正想再問什麼，卻看他把火折子滅了。地穴中又陷入了黑暗。林詩音尋覓着他的腳步聲跟上，卻隐隐約約聞到了一股味道。

那是松油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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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是年初，從關中到蝙蝠島，哪怕是找到船家走水路，也要半月路程。”

黃蓉道，看了尹志平一眼。“我們這位友人隻剩一月不到的時間了。龍兄，我們保證會幫你找到林老夫人，你能不能先——”

“沒門。”

龍小雲幹脆利落地說道。

尹志平默了默，上前一步道：“若是兵分兩路呢。我去蝙蝠島找林老夫人，您随他們去終南山。”

“我不信——除非你肯受我一針。”

龍小雲說着，從針袋中取出一根銀針。

“好。”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尹志平拿着火折子走近他，卻被黃蓉伸手拉住。

“你功夫平平，你要上蝙蝠島？”黃蓉蹙眉喝道，“讓我去吧。龍兄，你把針刺我身上，我去幫你找林姨姨。”

“不合适。”尹志平搖頭，道，“你家裡人多，不要讓他們太擔心。”

路小佳走到尹志平身邊摁下黃蓉的手，沖她搖了搖頭：“我跟他去。你帶着李莫愁和龍小雲回終南山給紀敏則醫治。”

龍小雲默了默，道：“你不問我這是什麼針？”

“我不問。”尹志平看向他道，“小道是全真代掌教尹志平，求治之人為我道侶，玉陽子門下紀遷千。我與路兄會如約将林老夫人帶來見您，請您施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