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遲遲其日進兮,年忽忽而日度。
段賢躲在屋子裡,雙手發顫卻執意拄在椅子把手上,咬緊牙努力站起來。冬日的房子裡沒有燒爐子,顯得格外冷,他滿頭大汗,一顆豆大的汗珠滴落在他發抖的手背上。
渾身的力氣用盡,段賢洩氣地癱坐在輪椅上。屁股剛碰到輪椅,手的發力稍微不慎,将輪椅推走,他沒注意,瞬間摔倒在地。麻木的雙腿沒有傳來任何疼痛感,臀部及腰陣陣發麻發疼。
他陰鸷的雙眼追随慢慢遠去的輪椅,眸中的怒火恨不得燒了不聽話的輪椅。身旁沒有别人,也不允許别人看到他這般狼狽,他隻能雙手撐地匍匐前行,艱難地爬上輪椅。
就在他坐到椅子上的時候,門口突然出現一個人影,随之敲門聲響起。段賢深深呼吸一口氣,“進來。”
進來的随從四處看,在一處角落看到段賢,三兩步走到段賢面前。随從雙手作揖,低頭之際看到段賢滿頭大汗,擔心浮現在臉上,“阿郎,你臉色這麼差,可是病發了?”
“無礙。”段賢的輪椅稍稍往後一挪,躲在陰影之處。
随從聞言,随即畢恭畢敬地說道:“阿郎,你讓我們盯着的那個女娘,沒有任何異常。她從我們這裡離去後,就回到杏華坊上街一家藥鋪後,進進出出沒有任何異常。”
聽随從這麼彙報,段賢輕輕“嗯”了聲,轉眼間,品出不對勁。他問:“你說,那個女娘進進出出一家藥鋪?”
“是。”随從認真點頭,“她每每出去回來,藥鋪的跑堂和掌櫃對她很是客氣。”
段賢回憶楓和嚣張的面龐,隐約覺得不太對勁,是哪裡不對勁,一時半晌他說不出來。心有狐疑,必然要解決,段賢立即讓随從備車,前去杏華坊上街的那家藥鋪。
路上,段賢忽然想明白,是哪裡不對勁了。
那個女娘曾大言不慚地說過:你若不放了我,我家娘子找到我,定然把你碎屍萬段!我是我家娘子的心肝寶貝,無人能敵,情同姐妹!你這樣子對我,你會死得很慘的!
敢說出此話,她的主子應當不會是尋常藥鋪幕後掌櫃這麼簡單!
段賢由随從推着輪椅往前走。來到藥鋪門口,段賢看到藥鋪小厮立即跑出來,客客氣氣地協助随從将輪椅擡入藥鋪。
小厮重重松了口氣,“二位客官,你們要看病還是買藥?倘若看病,還需要等待片刻,我們家坐診郎中恰巧出去就診。若是買藥,你們要什麼藥?我們藥鋪。貴有百年人參靈芝與龍涎香、冬蟲夏草、天山雪蓮,便宜治病有效則有……”
眼看小厮又要繼續報藥名,随從馬上說話打斷他:“我們是來尋人的。”
“尋人?”小厮滿眼疑惑。
随從低頭看了眼段賢,看到段賢放在椅子把手上的手指微微一動,明白自己要說什麼,沖着小厮擠出一抹笑,“正是。前幾日我家阿郎獨自一人外出,不慎摔倒,冰天雪地無人幫忙,若不是一個娘子路過,救了我家阿郎……我家阿郎,怕是,兇多吉少——”
說到這裡,随從的聲音略微哭腔沙啞,“你也瞧見,我家阿郎,行動不便。倒在地上,一人無法起身。”
“那日幫助我的娘子就說她是這家鋪子主人的侍女,她未曾想過要我的答謝,但有恩必報,有德必酬。不知小兄弟可知她是誰?”段賢見小厮雙眉緊鎖,繼續說道,“她模樣說不上好看,但十分清秀,雙眼圓溜溜,臉胖得有些喜慶。”
小厮撓撓頭,眼珠子轉了一圈,“我們鋪子的女工,好像都和你說的沒什麼差别。若不嫌麻煩,客官不如留在此處,待我們家掌櫃的回來,讓他為你找出你的救命恩人。我才到這出幫工,實在不曉得客官說的是何人。”
說完,小厮腼腆笑了下,模樣憨厚,瞧着不像是說假話。
段賢佯裝惋惜,歎氣一聲,與小厮說了句客氣話,讓随從帶他離開。目送段賢上馬車,馬車驅離街道,小厮微笑的臉立刻垮下來,默默記下馬車的模樣,與同在外邊忙碌的人說了句話,急匆匆走入後門,消失在藥鋪裡。
馬車内的段賢雙眉緊蹙,怒火在眉眼處燃燒,坐在外邊駕車的随從自是沒有發現。他的手搭在窗邊,食指一上一下敲着,心底罵了一聲:好一個金蟬脫殼!
“阿木,”段賢拔高聲音,“你讓人查一下,方才那家藥鋪幕後掌櫃是何人。”
阿木駕車,聽到段賢的聲音,知道段賢不滿意他們做的事情,果斷應聲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