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柏不敢想象，如果當真像崔停清所說那般，上都城會變成何等模樣。他隻覺得全身發冷，目光落在崔停清昏昏欲睡的臉上。馬車微微一晃，崔停清身子往後傾倒，宇文柏立即将她攬入懷中。

動作小心翼翼，害怕不小心碰到她的傷口。

似乎感覺到崔停清在掙紮，他聲音放得很輕柔：“你就靠在我這裡，不用時刻擔心後肩膀的匕首。”

“謝謝。”崔停清松了口氣，卸下所有防備，穩穩靠在宇文柏身上。

放松後，她徹底陷入昏迷。

等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四肢無力，屋内無人守候。崔停清用力坐起來，感受到後肩膀微微發疼，低頭一看，紗布裹得嚴嚴實實。

她穿上衣裳，推開房門，瞧見院子裡空蕩蕩，卻擺放不少東西，侍女們說話的聲音隐約。整個人恍惚片刻，崔停清定定站在門口，仔細打量院子裡的東西。

院子裡擺放皆是各類櫃子架子，每一個色澤鮮豔，像是塗了新漆。

遊廊盡頭月門處，突然出來楓和的身影。楓和遙遙看到崔停清無聲站在門前，鼻子泛酸，雙眼含淚，悶頭跑過去。

楓和的聲音輕快激動：“小娘子！小娘子！”

崔停清呆愣地看着楓和歡快似燕子的動作，眉頭緊蹙，怎麼還是這般不穩重？

“小娘子！”楓和撲到崔停清身上，将她緊緊抱住，害怕觸碰到她的傷口，動作又那般小心翼翼，“小娘子，你終于醒了。”

這一次，楓和欲語淚先流，說話極其克制。有千言萬語，她不再似從前那般倒豆子，噼裡啪啦全部說出來，而是拉着崔停清回屋子，替崔停清穿好衣裳。

“小娘子可有不舒服的地方？”楓和小聲問道。

崔停清搖搖頭。

楓和眼底帶着不舍，“我這就去和女君縣主說小娘子醒了，再給小娘子請來府醫好好瞧瞧。”

不多時，聞訊而來的崔思岑和盧苒蔚以及崔伯長看到醒來後不吭聲的崔停清，紛紛紅了雙眸。盧苒蔚抓住崔停清的手，仔仔細細将她瞧了個遍，眼角含淚，說話夾帶絲絲哽咽：“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崔停清抿唇為盧苒蔚擦拭眼角上的淚水，“阿母不哭。”

“我說過，大理寺那種地方不适合你，你偏偏要去，如今全家人為你提心吊膽。你每次遍體鱗傷地回來，傷在你的身上疼在我們的心上呐。”盧苒蔚紅着雙眼說道，“聽阿母的，元正後不要再去大理寺任職了。”

聞言，崔停清将自己的手從盧苒蔚掌心中抽離，說話聲音淡漠：“我自小不随阿父阿母住在一處，阿父阿母從未見過我牙牙學語之時，也未見過我學會走路學會仵作，更未見過我被他人嘲笑從而心疼，阿母何處覺得傷在我身疼在你心？

曾經我被同伴欺負無人幫忙出頭委屈哭的時候，阿父阿母你們在何處？以前我為了生計不得已學習被人瞧不起的仵作之術時，阿父阿母你們每日不愁衣食住行，可曾想過我？待我生性，懂得君子之道，始于自強不息，卻無人為我高興時，阿父阿母有想過我變成什麼樣子嗎？

缺席我十多年的人生，與我不過比陌生人多了一份血緣罷了。我不曾依靠你們的關系進入大理寺，為何屢次想讓我離開大理寺呢？離開大理寺我還能做什麼？草草嫁人，掌管中饋，此生困于後院，相夫教子？

我不過想要像阿母你這樣，為天下百姓，為天下女娘，為自己做些事情，活出屬于我的真正人生。如若阿母覺得，我在大理寺受傷會令你心疼，不妨送我兩個武藝不凡之人護我左右。”

“你這個孩子，為何這般倔，真不知随了誰！”盧苒蔚被崔停清反駁，面子有些挂不住，終歸是氣，但氣她不愛惜自己的身子，氣她不懂他們真正的關心。

崔停清水盈盈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盧苒蔚，一字一句說道：“是啊，我随了誰呢？阿父阿母可不似我這般的性子，或許，我并非阿父阿母的孩子……”

崔伯長聞聲，臉色大變，訓斥般吼道：“阿清！休得胡言亂語！你不是我們的孩子，還會是誰的孩子？你與阿岑模樣相似，還能有假不成？”

此話引得崔停清看向崔思岑，不得不承認，她們确實很相似。崔停清低垂腦袋，聲音發悶帶着委屈，“正是因為是阿岑，我才舍命去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