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山長歐陽源兮和虞南世在内的所有人，都被崔停清審訊過。屋外的太陽高懸于半空中，未驅散嚴寒，也未驅散站在院子裡的人心中的不安甯。

縣衙的人在崔停清審訊期間，已經陸陸續續到書院。乘黃書院發生命案，縣丞害怕至極，跟随小吏上山。好在他今日不懶惰，費勁爬山，遇到崔尚書和盧使相，總算機緣巧合下刷了個臉。

令他更沒有想到的是，最近上都城兩縣赫赫有名的大理寺理正崔停清竟然也在此處。本想去巴結一下，他來到崔停清審訊的屋子，還未踏入房門，便被人趕了出來。

門外那麼多人看着，他怎能拉下臉？對方雖然是個嬌滴滴的女娘，但是好歹官職比他高，再怎麼，他也會收斂脾氣。

縣衙小吏守在院子内外，人群熙熙攘攘卻極其安靜，偶爾響起低語與衣裳摩擦打破寂靜。不少人的目光時不時穿過人群，落在那扇緊閉的大門，心中充滿忐忑害怕。

沒有人願意和案件乃至官府扯上關系。但凡和官府的人打過交道，就知道什麼叫做官倉老鼠大如鬥，見人開倉亦不走；但凡多踏出方圓十裡，便可見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那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還少見？

眼看門被人打開，有人臉上寫滿複雜情緒；有人眉頭緊鎖雙手握拳抵觸内心惶恐；有人四處張望試圖找到絲絲寬慰的目光。

崔停清從屋内出來，神情淡然，視線掃過衆人臉上，最終停在縣丞身上。這個縣丞是個有眼力見的，看到崔停清注意到自己，立即上前恭恭敬敬行禮。

“卑職萬甯縣縣丞司馬志學見過大理寺理正。”

乍一聽到有人自稱卑職，崔停清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在心底默念一遍天邺官職，明白眼前這個精明的男子官職比她略低。

她客氣地回禮，随即看似無意般指了幾個人，“勞煩司馬縣丞将幾個人帶到一旁，其餘人解散無須在此處等待。”

司馬志學回首一看，記憶跟不上崔停清手速，好在手下人懂事，凡是崔停清指過的人，都有對應的衙役站在其身旁。

崔停清朝司馬志學低聲說了一番話，隻見司馬志學頻頻點頭。随即，司馬志學帶着三個人離開院子，至于去何處，除了崔停清，在院子裡的人，無人知曉。

歐陽源兮看着身側的衙役，心底沒由得發慌，對着崔停清說道：“那個，那個崔理正，我，我也要被單獨問話嗎？”他的眼神複雜，神色緊張而又單純。

聽到有人喊自己，崔停清側首，看見歐陽源兮的小動作，“嗯，歐陽山長也要留下來。”

神情自若地楊今行随衆人一同走到歐陽源兮身邊，看似寬慰道：“山長，玎玎珰盆兒鬼有言，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吃驚。相信大理寺和萬甯縣縣衙會還我們清白的，莫要擔心啦。”

“你這話說得！”歐陽源兮剜了眼楊今行，“說得好像我就是兇手一樣！”

子曲笑道：“山長這般啞口無言，像是作賊心虛。”

聞言，歐陽源兮一巴掌拍在子曲身上，倒不是真的生氣打罵，而是像開玩笑般。

見狀，百禾與楓和說：“看樣子，這個山長是個極好相處之人，學子這般戲弄都不覺得生氣。”

看着院子空空，崔停清這才開始表演。她站在屋檐下，仗着台階，居高臨下地看着衆人。她問：“你們知道，為何要把你們留下來嗎？”

汪向陽灑脫一笑，“我等明白，崔理正這是找到殺人兇手了，而殺人兇手就在我們之中。”

陽光透過稀疏雲層斑駁地灑在崔停清身上，這刹那，為崔停清披上一層淡淡金輝。而她臉上沒有出現慈悲，目光如炬逐一審視在場的每一個人，逐字逐句地說道：“正是如此，兇手就在你們當中。”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汪向陽身上。汪向陽起初還不當一回事，越被盯着看，越心虛越害怕，眼神閃爍不定，雙手藏在衣袖之中似乎極其努力隐藏自己的情緒。見他這個模樣，崔停清心中一動。

“三十六計之并戰計中的假癡不癫，甯僞作不知不為，不僞作假知妄為。你的破綻，就出自此。”崔停清冷漠卻不容拒絕的神色被汪向陽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願意相信，崔停清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将他的計謀看破。隻要咬死不承認，那她就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人是他殺的！

思及此，汪向陽挺直腰闆，似乎這樣子能給他壯膽三分。

“原本我找不到你的錯處，或許這個案子要等很久才能破，但是好在你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以為借此做假證，我便會信你。卻不知，這個假證，正是我猜疑你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