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蘇新勝。
草。
程舒晚對這時隔五六個小時才回消息,而且一回就是回電話的家夥感到震驚,愣了兩秒接通起來,“喂?”
“是我是我晚姐,诶不好意思,下午忙着。”蘇新勝說,“要問啥?還來得及不?”
“來得及。”程舒晚道,“你這會兒一個人?”
“這會兒是一個人。”蘇新勝笑嘻嘻道,“在店裡呢,要過來喝酒不?一會兒……”
程舒晚:“你認識郭楷嗎?”
此言一出,剛剛還嬉皮笑臉的聲音戛然而止,随後是長久的,沉悶的,寂靜。
程舒晚捏着手機站在路邊的晚風裡,一言不發。
“你怎麼知道的這名?”蘇新勝問。
程舒晚覺得不太妙:“我想問問這人跟你們……”
“誰告訴你的郭楷這名字?”蘇新勝加重咬字重複了一遍。
他突如其來的打斷讓程舒晚啞然。
“玥玥沒說具體的事情,也讓我别跟關時說。”她繞了半個圈子說道,“我得了解清楚,你是我第一個能想到的人。”
手機那邊又是沉寂。
“那個混賬東西,”蘇新勝道,“去找玥玥了?”
他還是自己猜出來了……程舒晚沒否認,“嗯”了聲。
“草他媽了隔壁!”蘇新勝突然吼了一聲,給程舒晚吓一震,“他媽的狗東西還有臉!草!”
“大新,告訴我發生了什麼。”程舒晚道。
蘇新勝那邊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估計是在抓耳撓腮平複心情,好半晌才出來人聲:“不不不,晚姐,這事兒你别管,你也别知道,我來處理就好。”
“你要怎麼處理?”程舒晚問,“偷偷去把人揍一頓?”
蘇新勝哽住。
看來他真的是這麼想的。
“你們不能一個個都說這人不好卻不告訴我為什麼。”程舒晚平靜說道,“有糾紛就解決糾紛,實在不行就走法律途徑,我可以幫忙。”
“不不不,晚姐,這兒的人沒有那麼文明。”蘇新勝說道,“郭楷這人不是需要到什麼他喵的司法正義的領域,他就是家裡床縫伸出來的兩根蟑螂須,不出現還好,一出現準膈應人。”
……怎麼是這麼接地氣的比喻。
程舒晚深呼氣,“我隻是,比較生氣。”
蘇新勝:“我知……”
“這個郭楷今天跑到學校門口來蹲玥玥,我湊巧去接她,這才被我撞上。”程舒晚說。
“……”蘇新勝難以置信,“學校?”
“如果沒那麼湊巧呢?如果玥玥獨自一個人面對他呢?她看起來怕郭楷,卻還一直安撫我讓我别生氣。”程舒晚攥緊拳頭,“如果揍他一頓就能解決後顧之憂我不攔你,但按你說的,我不相信他會就這樣善罷甘休,所以我需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不想,讓玥玥受到傷害。”
聽她說完這一長串,蘇新勝沉默兩秒,小聲嘟囔了句“草”。
“玥玥還好嗎?”他問。
“嗯。”
蘇新勝長出一口氣,“郭楷……說來話長,這個狗日的東西大概是借錢來了,當初就是為了錢,在背後給我們捅刀子。哈,很俗套的理由吧,鳥人一個,現在還有臉找玥玥。”
“……”
蘇新勝:“你明天有空?見個面我跟你細說吧,電話裡不方便。”
“好。”
挂斷電話之後,程舒晚站在路邊半晌沒動,直到悠悠的涼風吹過後頸,她才猛然搓了下胳膊,手心一片冰涼,心跳又急又重。
錢。
她閉上眼,腦子裡浮現出的卻是蔣慧玲和程國鑫的臉。
記憶一下子晃回十多年前讀小學的時候,當時同學借她一本漫畫書,她寫完作業在房間裡看得入迷,沒注意到上夜班回家的母親擰開她的房門,下一秒,火辣辣的巴掌就挨到她臉上。
蔣慧玲當時罵了什麼她已經不記得了,印象深刻的是她工作連軸轉一個星期熬出來的黑眼圈,尖聲的大叫,還有發洩完之後無聲的沉默,随即抱着她的痛哭。
還記得她最後說的那句話。
“晚晚,你和你哥長大之後一定要掙大錢,媽媽不想過苦日子了。”
程舒晚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麼久遠的事情,隻覺得犯惡心。
窮本身并不滋生惡,但惡會因窮而暴露無遺。哪怕從程舒恒和她考上重點大學、有了體面工作之後就沒虧待過父母,他們依然能把一切弄糟。
而關時,玥玥,姚婉婷不同,程舒晚相信哪怕是最難熬的時刻,他們也絕不會主動去傷害誰。
對了……程舒晚深吸氣睜開眼,拿起手機重新給蘇新勝撥了回去。
關時把車停在Echo酒吧外的停車場,剛推門而入就被文藝複興藝術濃度超标的空氣嗆住,環視一圈沒看見蘇新勝,便往吧台走去。
蘇新勝這個大大咧咧的家夥尤其鐘愛各種晦澀抽象的藝術品,明明自己都看不懂,卻硬要把酒吧打造成藝術畫廊,喝酒的顧客們還吃這套,生意居然挺不錯。
吧台後邊的調酒師姑娘擡眼望見關時,眉眼彎彎地打了聲招呼,“關時哥,聽老闆說你今天幫咱談下一筆大投資啊。”
“你們老闆就是實誠,什麼都不瞞着。”關時熱絡地笑笑,“他人呢?”
“在A03等你呢。”
“好。”關時穿過大廳朝角落走去。
A03是個卡座,桌上擺了幾瓶酒水,但蘇新勝卻不見人影,估計是去洗手間了。關時在卡座沙發上坐下,突然聽見微信電話的鈴聲。
他偏過頭,蘇新勝的手機就放在桌上被那幾瓶酒擋着。
就算是自家酒吧,也太松懈了吧。關時腹诽正欲收回目光,視線掃過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頭像,猛然頓住。
熟悉的簡筆畫月亮圖案,是程舒晚打來的電話。
程舒晚給蘇新勝打電話?聊什麼?
關時像是被按了暫停一般,目光緊緊固定在蘇新勝的手機屏幕上,在“難道聊我嗎還是他們一直私底下有聯系”和“窺探不道德我應該裝傻等之後再問老蘇”兩個念頭之間搖擺十秒,還是伸手摸過去,按下了接通,放到耳邊。
“忘記說了,大新。”通話裡,他絕不會認錯的聲音穿過話筒傳過來,涼絲絲的,卻比平日急躁些,“記得别跟關時說。”
關時:“……”
噢。
居然還是個日後談。
他一時半會兒沒說話,程舒晚又問了聲:“喂?大新?”
“咳。”關時輕輕扯了扯嗓子,“背着我,密謀啊?”
程舒晚:“……”
程舒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