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程舒晚一愣,“他隻說沒那麼早回,應該在蘇新勝的酒吧。”
關星玥有點着急,“我剛剛給他發消息打電話都沒回,還問了勝哥,勝哥隻叫我别擔心就匆匆挂了……程姐姐,我有點怕,今天剛出那樣的事。”
蘇新勝說别擔心……程舒晚心裡一沉,但還是安撫關星玥:“沒事兒玥玥,你先休息,我去酒吧那邊看看。”
“這麼晚了……”
“沒事,不遠。”程舒晚說。
蘇新勝的酒吧她和譚婧去過,距離木吉網咖也就十分鐘車程,從起名到裝修都是一股子裝逼味,好在酒水和調制水平不錯——評價來自于酒蒙子譚婧,程舒晚自己喝不出來。
程舒晚一邊打車,一邊給蘇新勝打電話,打了第二次才打通,着急火燎地坐上車,“大新,你們在酒吧嗎?”
蘇新勝那邊有點吵,似乎有人在嚷嚷,他走遠了些才聽清,“我們不在,咋了,玥玥找你了?”
“你長話短說,我在去酒吧的路上。”程舒晚幹脆利落說道。
意識到程舒晚這雷厲風行的姑娘不好糊弄過去,蘇新勝啞然須臾才歎了口氣,“等會兒你到我店裡,找小劉,那個你朋友誇過的調酒師,找她拿關時的車鑰匙,然後開他車來大荷醫院吧。”
一聽醫院,程舒晚沒忍住:“你把郭楷打了?”
“……那事兒我糊弄過去了,今晚是小沖突。”蘇新勝道,“關時跟人打架了,現在在驗傷。”
“打架?”程舒晚今天的心髒真是過山車一樣刺激,“他受傷了?”
“放心,晚姐,”蘇新勝笑了,“他英姿飒爽,一打四不落敗。”
“……”程舒晚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醞釀許久才擠出來一句,“那他挺牛逼啊。”
“關狗打架沒輸過!”蘇新勝興緻勃勃,“你是沒看到,他那……”
“我誇他了嗎?”程舒晚幽幽說道。
蘇新勝:“……”
程舒晚還想問點情況,但蘇新勝跟旁人說了點什麼,回過頭道:“晚姐你來了再說吧,我這邊跟民警溝通下。”
“好,等我過去。”程舒晚深吸一口氣,“保持通訊。”
挂斷之後,程舒晚嘗試給關時撥去電話,但并沒有接通,她等了一會兒關時也沒有回消息。
她攥着手機,從車窗的倒影望見自己不安蹙着的眉頭。
半夜十二點多,大荷醫院急診依然熙攘,拿着單子行色匆匆的醫護和狀态各異的患者各自繁忙,急診室外走廊的長椅卻像是開了屏蔽,關時靠在椅背上垂着頭把臉埋在風衣裡,似乎是睡着了。
有人靠近,他眼皮動了動,睜開眼擡起視線,映入眼簾的是一瓶礦泉水。
“還沒醒?”遞水的是年逾四十的民警大叔,微微發福,五官卻透出滿滿的正氣,正皺着眉頭盯着他看,眼裡的責備像是審視家裡搞出爛攤子的小輩,恨鐵不成鋼,“喝這麼多?”
關時的腦子已經開始難受了,強撐着表情應了聲,“何叔。”
“在這兒别喊我叔。”何警官皺眉把礦泉水扔他懷裡,“老李上回說你店裡有人鬧事,你處理得很好,怎麼這回反而倒退了?”
關時垂着眼沒說話。
“快三十的人了跟毛頭小子一樣喝酒打架,你看看你臉上那塊,”何警官指着他,“你家就你個頂梁柱,想想你媽你妹……”
“我知道。”關時輕聲打斷。
何警官冷笑,“你知道就不會把自己喝成這樣。出頭很爽嗎?我以為你已經改了那副沖動的性子!”
關時抿了抿嘴。
“你做事之前還是得多想想。”意識到自己話說重了,何警官哼了聲,語氣放緩了些,“好在那幾個也就破點皮,沒被你搞骨折,還算有些分寸……這事兒你有錯,等會兒回所裡調解,道歉态度誠懇點,聽見沒?”
“嗯。”關時無精打采地點了個頭。
何警官看不下去地“啧”了聲,轉身走進急診,“喝沒個正形。那邊差不多了,你收拾下我們等會回所裡。”
關時頭也沒擡,一動不動。
半夜的急診是别樣的戰場,這會兒剛送來一個車禍的,亂亂糟糟地來,又急急匆匆被推去做手術,情緒激動的家屬在走廊聲淚俱下癱倒在地,又被醫護勸着才漸漸緩過來。
遠處的長椅上躺着個疲倦的人,估計連軸轉了一整天,披着件外套就沉沉睡去。三更半夜,繳費處仍排着隊,稍遠些的窗邊,有人攥着繳費單和手機,一遍一遍打電話,末了怔怔地看着繳費單發愣,慢慢抱着頭在牆角默然蹲下。
關時有點慶幸當初老爸不是死在醫院,否則現在這裡發生的每一幕,或許都會刺痛他的神經。
老爸為他人着想一生,最後連死都沒有給他們更多的折磨,幹脆利落。
不像他,七年前的沖突差點弄廢自己一條胳膊,挖空半個家底來做治療和打官司,現在聞到醫院的消毒水味兒,體會到醫院獨有的嘈雜與寂靜相互成就的窒息感,就條件反射地煩躁和恐懼。
像是泡在将将沒過天靈蓋的水池中,時刻緊繃往上才能呼吸到片刻的空氣,稍有懈怠就被無邊的水淹過,嗆水窒息是遲早的事情,或許這次,或許下次。
要是哪天真的失控,會有誰拉得住他麼。
走廊回歸短暫的安靜。關時抱着空蕩蕩的腦子迷迷糊糊要重新睡着的時候,突然察覺到又有人靠近。
有完沒完。
他煩躁地重新睜眼擡眸,随即像是被按下暫停鍵,愣在當場。
冷白的走廊上,程舒晚站在跟前,齊胸的長發有點亂,也不知道是不是跑過來的,胸口還喘氣地起伏。她微微低垂腦袋,臉藏在走廊頂光的陰影裡,眼睛卻亮得透明,一轉不轉望着他的臉。
被酒精浸染的腦子一團亂麻,關時霎時間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幻覺,但心裡浮現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是。
跑。
他幾乎是彈簧一樣從椅子上跳起來,可惜被上來的酒勁兒一阻,踉跄兩步險些摔倒,下意識扶牆,被程舒晚伸手架住。
她的手溫熱,比以前要有了些力氣,一下子扒拉住他,手上發力,把他強行按回椅子上。
“跑什麼?”程舒晚緩了口氣,說,“破相了怕我嘲笑?”
關時:“……”
他攥着手,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一樣無措和沉默。
“臉上的傷處理了嗎?”程舒晚問,“其他地方沒受傷吧?”
“嗯。”關時隻聽見自己機械地發出一聲應答。
程舒晚蹲下來查看他嘴角的淤青,湊的很近,幽幽的冷香若有似無地傳過來,是她平日用的香水的味道。
“真會找地方打。”程舒晚嘀咕,“給玥玥回個電話吧,她擔心死了。别亂跑,我去問問情況。”
她說罷起身,長發因動作而微微揚起,帶着那陣淡淡的冷香轉身時,關時動了動手指,毫無征兆地拉住她的手。
程舒晚腳步停頓,轉過頭來望他,“嗯?”
幹燥的溫度從她手心傳來,關時不知道為什麼要拉她,喉結滾動卻沒說出話,隻是手上眷戀地緊了緊。
“隻是問問情況,放心。”程舒晚在他腦袋上揉了下,“乖。”
關時:“……”
此女好像在蹬鼻子上臉。
但……也行。
他松開了手,目送程舒晚走進急診室,她背影一如既往清瘦,像風,不為任何人停留。
可今晚,這陣風是為他刮起來的。
關時慢慢收回目光,摸出手機來,聽話地點開妹妹的電話号碼,給她報個平安。
事态還算明朗,喝了酒的男人搭讪不成動手打人,關時以暴制暴,雙方都有錯,回派出所之後喜提批評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