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倒是一點兒瞞不住，跟個搖頭晃尾的大狗似的。

程舒晚沒太回應，但關時卻是變本加厲，等紅燈過馬路的時候，他伸出手指，非常輕又非常刻意地在她的掌根撓了下，又跟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收回了作惡的爪子。

程舒晚：“……”

她微微擡頭瞅關時一眼，收獲一個無辜又溫和的帥臉露齒笑。

紅燈變綠。

“還看？”關時笑眯眯地催促她往前走，“再不走等下輪紅燈？”

“哦。”程舒晚應答着，邁上斑馬線，“隻是想起一件事情。”

她說着伸出手，輕巧繞過關時手腕握住他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指滑進他的指縫之中，嚴絲合縫地扣住他的五指。

關時：“……！”

這個不斷撩騷的大狗臉上的笑容瞬間轉變為僵硬和震驚，看得程舒晚心情舒暢，她這才補上沒說完的話：“我想起來，過馬路要牽着點。”

她也沒松手，就拉着他穿行在斑馬線上。

經過這麼長一段時間的對壘，程舒晚已經完全掌握攻克關時這個高攻低防家夥的節奏了，但如此自損八百的招式她也不常用，一邊走一邊能聽見自己胸膛越來越快的跳動，臉上也升騰而起一陣熱意。

好吧，看來自己還是沒有厚臉皮到能不動聲色的地步。

她不想讓關時發現自己正在尴尬的窘境，頭也不回地走在前面，步伐還越來越快，就差背生雙翼直接起飛。

“舒晚。”就在這時，關時輕輕喊她。

他把手指一攏，将程舒晚的手扣進掌心裡。

十指緊緊相扣，像風筝的細線一般輕柔拉住程舒晚緊迫的腳步，她微微停頓，但沒敢回頭。

關時的笑聲從旁邊飄來，他上前兩步再次與她并肩，說道：“綠燈還長，别那麼急。”

“……哦。”

關時的手比她大一圈，幹燥溫熱，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程舒晚好像能從相貼的掌心感受到他的血液在皮膚下的流動，随着脈搏在歡騰，似乎與她過載的心跳同頻躍動。

他也跟自己一樣嗎？

他對她的那些隐瞞，熱情，小心翼翼，關照，别扭……和坦誠。

也是跟她一樣的嗎？

她此刻在想的事情，關時是否也在想呢？

馬路對面不遠就是木吉網咖了，程舒晚從來沒那麼期望斑馬線可以長一點，長到能把時間困在此刻，可惜老城區的路着實不寬，很快還是踏上了人行道。

程舒晚沒有主動松開手。

關時也沒松開。

他們就那麼十指相扣繼續走着。

程舒晚微微擡眸，把要說的話在腦子裡翻炒得色香味俱全，輔以勇氣的佐料，這才終于開口：“關時，你對我……”

她話音還沒落下，關時突然停住了腳步。

随着他的急停，程舒晚隻覺指尖一空，相扣的手在此刻滑開，仿佛一陣狂風刮過，風筝線被猛然扯斷。

心情像是在頂峰突然俯沖下去的過山車，程舒晚表情有些空白地望向落後兩步的關時，卻發現他神色緊繃，直勾勾盯着前方，木吉網咖的門口。

她扭頭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

街上行人不多，程舒晚一眼就瞧見木吉網咖門口站着個瘦小青年，悄悄摸摸地伸長脖子往網咖裡張望，在看清他的臉的瞬間，程舒晚頭皮發麻，胳膊上激起一層雞皮疙瘩——正是昨日中午出現在學校門口堵關星玥的郭楷。

狗日的，居然還舞到這裡來了。

而且不早不晚，偏偏是現在。

想到昨天郭楷的舉動和關星玥、蘇新勝說的那些話，現在又出現在這兒打擾她未競的表白，程舒晚巴不得現在就上去兩巴掌讓他滾。

算了，現在不是思考這件事的時候。

他在這兒晃來晃去的往裡探又不進門，應該是在找……程舒晚意識到什麼，暗暗回眸看關時。

關時抿着嘴，眼底的緊繃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具壓迫感的寂靜，程舒晚上一次看見他這表情估計得追溯到第一次去木吉網咖，關時處理抓女兒的鬧事人那天。

但那一次，關時還能處理完沖突扭頭就沖她笑，本質上沒多生氣，充滿攻擊性的表情更像是拿到表面上來震懾人用的。

而現在他的表情更死寂，像是在認真思考怎麼把眼前的人弄死。

“舒晚，”他開口，聲音還是放輕的，卻沒有往常的笑意，“等我一會兒。”

程舒晚有點不放心，但還是裝一下什麼都不知道：“熟人嗎？我跟你一起過去……”

“不要。”關時打斷她，“就在這兒哪都别去，站在我看得見的地方，等我。”

程舒晚：“關……”

“聽我話！”關時突然加重了語氣。

“……”程舒晚被他話中的嚴厲吓了一跳，沒說完的話卡在嗓子眼裡，震驚又茫然地望着他。

關時眼神軟了一下，知道自己沒控制住語氣，但沒多解釋，往木吉網咖的方向先走過去，“在這兒等我。”

程舒晚望着關時的背影，悄然握緊手。

她是突進位玩家，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等待，前提是主動權在自己手上。

但現在顯然沒有這個前提，所以她不準備把耐心花在這裡。

她打開了手機。

木吉網咖前台值班的是小賈，在第三次擡頭還瞧見店門口鬼鬼祟祟的青年仍呆在那時，終于忍不住走出門來問他：“上網嗎？還是找人？”

“你幹你的活兒。”郭楷揮了揮手，随後突然想起什麼來，又反手抓住他，“你們老闆在不在？”

“老闆？”小賈聞言拉高了警惕。

說起關時這位老闆，工資給夠、五險一金齊全、包員工餐，還時不時爆點金币随機掉落夜宵下午茶，小賈沒見過如此舒心又沒架子的領導，他的心早就是木吉網咖的了，自然為關時當起了護盾，“你找老闆做什麼？”

“我沒找他，隻是問他在不在。”郭楷含混地說，“他不在？”

小賈沒鬧清楚這家夥想幹什麼，思考了兩秒，就是這兩秒讓郭楷看出來答案，臉色登時放松下來，“他不在啊，那裴哥呢？我找裴哥。”

“裴哥……”小賈卡殼，下意識往網咖裡瞟了一眼。

郭楷又知道他沒說出口的後半句是什麼了，揚着手示意他一邊去，就要擡腿往裡走，“行了忙去吧，我自己去找裴哥。”

“怎麼，不找我？”身後傳來個淡淡的聲音。

郭楷聽到這個聲音身體瞬間僵硬，小賈倒是找到救兵似的喜笑顔開，“時哥，來了？”

“嗯。”關時雙手插在褲兜裡站在郭楷身後，盯着他的後腦勺，不鹹不淡地答應，“你回去守着前台吧，我來招待。”

“哦好。”小賈又看了郭楷一眼，覺得這看起來不像是時哥的朋友，但氣氛不對，也沒多嘴，轉身回前台去，就剩下關時和郭楷兩人。

郭楷背對着關時，腳像是拿膠水糊在地上，擡不起，也轉不了身。

“我以為你會跑。”關時說，“既然要來，提前打聲招呼比較好。”

郭楷咬着牙，半晌才慢慢轉過身，但眼睛垂着沒敢看他，額頭上已經冒了汗。

“瘦了不少。”關時平靜道。

“時哥。”郭楷艱難地吐出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