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商自吐血暈倒之後，大病一場。整整七日高燒不退，習府上下人心惶惶，害怕這個難得和善的東家與世長辭，他們又要過上颠沛流離的生活。

好在七日後，習商自行退熱，雖然瘦脫了形，但好歹撿回來了半條命。

習商養好病，一直悶在屋子裡作畫，既不出門，也不理事。

吳禾找上門時，習商披頭散發，十幾日鬓須不理，空蕩的衣袍下是瘦骨嶙峋的骨架。

多日不出門，椅坐在床尾的習商對陽光格外敏感，下意識側頭躲避。

吳禾讓引路的下人出去，跨步越過地面上厚厚的畫紙，攥着習商的衣領就把人提了起來呵斥：“你瞧瞧你現在像什麼樣子？你以為你還是當初那個一窮二白的無名小卒？外面多少人等着你，你的鋪子、千馐閣的合作你還要不要了？揚名立萬的機會就這樣錯過？不就是一個女人！日後功成名就，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必苦苦單戀這一個！快給我起來！”

習商被他拽起，低垂着蓬亂的頭，不言不語。

吳禾見他一副死人相，火上心頭，直接拽着習商的頭發，迫使他擡頭。卻在看清習商臉的那一刻愣了神。

“你、你這是……”

習商髒污的臉上全是淚痕，他通紅着眼，眼中暗的一絲光亮也沒有，如一潭死水。

吳禾不自覺松手，自從他拉習商入夥以來，這個人從來都是淡定自若的。不論多艱難的困境他都能不急不躁的解決。

吳禾當初就是看中習商眼中的狠厲與不甘，可現在，他發現習商眼中的那股子勁兒沒有了。

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骨髓，無力又頹唐。

本想借着興師問罪的由頭讓習商重新回歸商海，可他如今的狀态，真的能和那些老狐狸一較高下麼？

“吳兄。”習商因太久沒說話而嘶啞粗粝的聲音響起：“你說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我也想問問自己，值得嗎？”

“可是，可是我最初選擇棄文從商就是為了珍珍。我想有權有勢，想有萬貫家财，都是為了不讓有一日珍珍在我面前被人欺負了去。”

“可是吳兄，珍珍不見了。她離開我了。”

悲怆而沙啞的聲音讓習商宛如幼童一般無助，尋求大人長輩的幫助：“我一直自欺欺人覺得不是我的錯，是她不理解我，是她抛棄了我。可是我錯了。早在一開始，在我有所成就能夠保護她的一開始，我就應該同她成婚。我聽得懂她想回桃源鎮背後的意思，我明白她每一次讓我早歸家的期盼。可是我總是執拗的覺得自己還不夠強大，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可是，等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習商茫然無措的目光投向吳禾：“功名半紙，風雪千山。我早忘了來時的路，所以，珍珍她也不要我了。”

吳禾觸及到習商眸底的脆弱與絕望，像冬季湖面上碎裂的冰痕，深不見底。

吳禾縱橫商海，信奉弱肉強食，認為兒女情長隻會影響人正确的判斷，做出不符合利益的決定。所以，他從來隻愛露水情緣，講就一個你情我願。

對于習商和秀珍的感情，吳禾不置可否。

男女之間的情意本就脆弱，一旦有了外物影響，就更加不堪一擊。

雖然他最初驚豔于秀珍在廚藝上的天賦，可這和習商所展現出來的經商才能比起來，并不值得什麼。

何況後來，秀珍在宅院裡幽居，生長成依附習商而長的菟絲花，吳禾私心裡是覺得秀珍已經配不上成為習老闆的習商了。

更甚至，他希望兩人早早分開，習商應該找到一個更強大的伴侶，兩人相互扶持才能走的更加長遠。

隻是現在，看着習商的樣子，吳禾不禁懷疑，自己從前所思錯了嗎？

“那，需不需要我的人幫你找？”

習商苦笑着搖頭：“沒有用的。我去過桃源鎮，曾經的住處已經被院外斷裂的老樹砸斷半面牆壁，蛛網橫生，珍珍沒有進去。但父母的衣冠冢沒有雜草，還有新鮮的貢品。珍珍祭拜完，就離開了。天大，地大，她鐵了心要躲着我，我找不到的，找不到的。”

習商呢喃着，聲音越來越輕。吳禾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人已經暈了過去，他連忙把人扶到床上，急聲吩咐下人請大夫來。

另一空間的雲程歎了口氣，看來他之前在角落裡找到的那副挂畫，裡面的女子就是秀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