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格憑空浮現一座八角圍籠,裡面兩隻困獸争鬥,嘶吼、進攻、啃咬,獠牙上血迹斑斑,牙尖閃爍的鋒芒令人毛骨悚然。
随着一隻妖獸轟然倒下,牢籠外高樓上俯瞰鬥争的人群爆出歡呼聲,先前撕扯在一起的妖獸分别被帶去兩個方向。
勝利者包好傷口後帶去高樓,失敗者被丢棄在另一間暗室,裡面是它的同類。
不知多久,暗室透露一線光亮,妖獸被帶了出去。
管事模樣的人出現在它面前,嫌棄踢開它被折斷、毛發被血液黏在一起的一隻腿。蹲下說了些什麼,妖獸無力眨了眨眼。
很快,它被人掰開嘴,塞下一瓶丹藥。
雲程看它翻滾、顫抖、嘶吼,身體蜷縮成一團,像是忍受劇烈的痛苦,它面前的管事木然看着這一幕,仿佛看過千百次一樣習以為常。
妖獸皮毛深處處冒出白光,當白芒完全覆蓋住它,一截屬于人類纖長、白皙的小腿出現在光芒外。
它被強行化形了。
化形後,原本兇猛威風的獸成了纖弱的人形,它被人裝扮好,重新帶進燈火輝煌的另一間房間,站在舞台中央,供人賞玩挑選。
雲程從畫面掙脫出的時候,還沒有從震驚中緩過神,如果沒有看錯,最後那一幕幾個人一起走向化形妖獸伸出的手是要幹什麼?這個怒獸場到底是什麼鬼場所?
可能是看出雲程眼底的驚惶和憤怒,女子解答了他的疑惑,她凝望着已經恢複如初的窗柩,輕柔的聲線透着絲絲寒意:“怒獸場舉辦怒獸賽,你以為是吃飽了撐的做善事?每一場賽事,得到滿意妖獸的家族确實會給予相應的傭金,可這些遠不夠怒獸場運轉的成本。”
“于是輸掉比賽的妖獸,會被二次利用。剝皮抽筋,物盡其用。更有甚者,想要求一絲化形的可能,就服用特殊丹藥,短暫的化為人形,委身人下,以此博得資源,也算是一條通天坦途。”
女子語氣幽微:“所以雲程,我沒有詐你,也不是恐吓你。在這兒,正常的死法太難得,不想下場凄慘,趁我願意給你機會,最好想好了再和我說話。”
雲程從沒有像現在一般受到沖擊,他作為方外之人來到這個世界,總是有一種遊離感。
在經曆十餘年的生活後,參與并感受身邊人真切鮮活的嬉笑怒罵,他也漸漸融入這個世界。
可始終,他心裡知道他是不同的。
不同于其他人對于求仙問道的執着,對于頂峰強者的角逐,雲程始終是那個懶散的、随意的人。
他秉持着活一天賺一天的原則,希望可以這樣年輕、自由的活下去,不強求逆天改命,不願為成仙付出除了努力、機緣之外的東西。
鮮花、雨露、清風、山林,師尊的平安、師弟妹的快樂,朋友的情誼,這些對雲程來說,比虛無缥缈的成仙長生重要的多。
他理解修士拼盡全力突破的道心,懂得他們壯志難酬的憤懑。
隻是,當他看見,妖獸為了一線虛無的希望,在圍籠中做困獸之鬥。
而這些自诩高階的妖族,站在高台之上看它們打個熱鬧視為樂子取笑還不夠,啖其肉飲其血,甚至要它們忍受侵略的羞辱。
雲程覺得荒誕、憤怒又詭異,他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這樣的事。
“覺得不可思議?”
女子輕飄飄的聲音鑽入耳中:“雲程,你出身名門,拜在頂尖人修宗門下,天材地寶應有盡有。那些你不屑、你無所謂有無的東西,于他人是畢生難得的寶物。”
“他們為此付出尊嚴、修為甚至生命,在泥濘裡翻滾,你們這樣名門弟子隻會高高在上的批判,覺得他們活該、下賤!誰讓他們生來低賤卻妄圖登天!”
“我沒有!”
雲程矢口否認,面寒如鐵,太過沉重的情緒讓他數次發不出聲音,最後沙啞着嗓子:“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為過。出身、門派都不是決定一個人走多遠的最終因素,我欽佩他們一無所有也要一往直前的勇氣。他們身上非比尋常的堅韌、勤勉,都是我沒有的,所以我敬佩他們。我憤怒的并不是你口中什麼妄念,而是他們不該有這樣的遭遇。”
“命運已經給他們太多的不公,衆生不應該自相殘殺,辱及同類。”
女子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啞然半響。
室内施加了特殊法陣,聽不見也看不見外面的動靜,但雲程閉眼就能想象到另一邊是怎樣的亂象。
“你說的輕松,看似悲憫高尚,但你隻是坐在釣魚台上,冷眼旁觀這種人間煉獄,卻不為他們做任何事。這樣的你,與那些看客何異?”
女子打開房門,側頭,冷冰冰道:“所以,别再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真是惡心。”
“雲程,我再給你一天的時間,說出玉佩的真正擁有者,這是我最後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