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一點收尾的事,你去休息吧。”
許慕念念不舍的走了,走之前還一步三回頭,嘟嚷着如果雲程需要幫忙定要和他說。
雲程挂着安慰的輕淺笑容,在許慕不放心回眸時向他輕輕擺手。
直到許慕消失在街道盡頭,雲程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
他轉身,深深吸氣,又緩緩吐出,像是卸下一個沉重的包袱。
迎着幽暗的夜色,慢慢走在街道上,耳邊時不時傳來落踏規律的腳步聲,是修士在巡邏。
雲程腳步輕緩,整理紛亂的思緒,努力抛棄掉沉積在身體裡冗餘的情緒,一點一點卸下那些消極、負面不好的東西,為明天騰出一片清淨地。
夜色幽深,明月隐藏在烏雲間,仰望着有些殘缺的月亮,雲程莫名的心情好了許多。
盡管月亮殘缺并不圓滿,但也沒有阻擋它投射向人間的皎潔光芒。
雲程随意的踢着腳邊細小的碎石子,在斷斷續續的踢踏聲中有些歡快地走向他的小院子。
“咔嚓。”
清脆樹枝碎裂聲,在這樣寂靜的環境裡如一聲驚雷炸起。
雲程眸光一凜,後背竄起一股涼意。
逍遙無聲無息出現,他停住步子,掌心密密實實傳遞來劍柄寒涼的溫度,警惕地睨向漆黑的巷口。
巷口窄小幽深,寬度隻能容兩人并排行走,僅有一小半能看輕,剩下的大部分如潛藏在黑暗蟄伏的怪物,睜眼望着巷外,放輕呼吸,随時準備撲倒撕咬獵物的咽喉。
是誰?
魔族?妖族?還是,不慎中了幻術的平民?
想到後面,雲程攥緊的手松了一瞬。
“師兄?”
熟悉的低沉嗓音帶着疑惑,尾音上揚,在這樣的夜裡顯得幾分勾人。
雲程就像被拉滿的弦驟然放松,逍遙興奮的顫動。雲程幾乎要握不住它,他一邊哄着逍遙安靜,一邊奔向立在前方的人,嘴角不自覺上揚:“瑾之!你怎麼在這?”
裴瑾之不知道等了多久,手上拎着一份酒釀丸子,用陶瓷罐密封着。
他擡起罐子,輕輕碰上雲程的臉,眸光比月色柔和:“天色晚了,師兄還沒有回來。”
雲程心裡暖暖的,他低下頭錯開裴瑾之的視線,想到剛剛的聲音,提醒道:“我走過的那條巷子似有異動。”
裴瑾之移開黏在雲程身上的目光,擡眸望向那條巷子,目光幽微。
有那麼一瞬間,雲程感覺他的目光好像能夠穿過那些牆體,不禁好奇的回望過去。
整座梁岱府陷入沉睡,無事發生,遠處城樓上的旗面被晚風刮地呼呼作響。
“無事,隻是一隻野貓。”
“呼。”雲程徹底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師兄怕什麼?”
雲程轉頭,望向燈火葳蕤處:“怕不是人,更怕是人。”
裴瑾之愣怔一瞬,靠近雲程,雪松的冷香萦繞在鼻尖,又落在眉間。
雲程緊皺的眉被揉散,他聽見裴瑾之問:“師兄,要不要吃點酒釀圓子?很甜。”
這是把他當小孩哄了?
雲程嘴上嗔怪着,卻美滋滋地接過,打開蓋子聞了聞,酒糟香氣濃郁撲鼻。
他酒量不行,但能吃一些這種帶酒味兒的甜品點心,周兮還笑過他小孩胃口。
“你怎麼知道我想吃?”
“師兄做完事,總要獎勵自己什麼的,不然會默默不開心呢。”
“好哇!裴瑾之,你在說我嬌氣?”
“豈敢豈敢。”
“你就是!你都不知道我這段時間……”
兩人閑聊着步履一緻地走遠了,直到地面上再沒有他們拉長的影子,街道重新回到安靜。
袁弋默默地緩步從巷子裡走出,他本來隻是想吓唬一下這個在他們面前端着的淩天峰首徒,看看他是不是任何時候都那般雲淡風輕。
卻不小心窺見一點雲程與裴瑾之相處日常。
耳邊重新響起雲程尾音上揚的笑,如歡暢的琵琶音,不禁想:原來他也會這般?
也會這般輕松恣意地和師弟鬥嘴,也會有自己的癖好和習慣,也會和親近的人洩露一點嬌氣和傾訴煩惱。
袁弋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
他心目中,那個始終端方正直、時時刻刻溫和宛如假人的雲程面孔出現一道裂縫,露出模具之下真實的皮肉與靈魂,活色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