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瑪蓮妮亞看着樹下的少年從作戰服衣領處拿出一塊被小心翼翼保護好的項鍊。
像是要證明些什麼來,他擡起頭望向她,一面打開了那個小小的方形物體。
“......這是我的母親。她叫【傑諾瓦】。”他說,“......她是人類。”
事實上,這隻是寶條博士給自己的一張“母親”的照片。
自他得到這張照片之後已詢問過一路上所遇見過的人們。
到目前為止沒有人給出一個确切的答案來,而他也隻是在重複不斷失望再重新建立希望的過程。
就算他從未見過這位“母親”。但薩菲羅斯相信自己總有一天能找到她,找到自己的來曆。
那些與他一同戰鬥至此的士兵們,他們像是與自己又某種天然的壁壘。
就算是在日常接觸間,他也總感覺自己不曾被任何人真誠的對待過。就算士兵們正常與他打趣交談,但他總能感覺出來這或許是善意的虛假表現——因為他是他們口中的“英雄”。
而他也從不明白究竟要如何去主動建立起與他人的聯系。
——他見過那些擁有家庭的士兵在談論起家人時面露驕傲的神情,也見過他們與家人重逢時的收斂不住喜悅的笑容。可每每士兵們聊起這些話題的時候,他總是無話可說。
那些人,不論是士兵,還是實驗室裡的科學家們,看向他的目光裡有憧憬、敬仰、震撼亦或是畏懼......如此種種。就算是信任,也不過是處于對他實力的信任。直到現在為止,他的“朋友”甚至都叫不出幾個名字來。
而他被人評價的最多的,便是:“不愧是神羅培養出的最為強大的戰士。”
可薩菲羅斯無數次想要告訴所有人,自己并不是什麼從實驗室裡出來的産物,也許在接受實驗和測試之前,他也和所有人一樣,擁有被稱之為“血緣關系”的雙親。
就像瑪蓮妮亞無意間問出了這個在他看來稍顯尖銳的問題,他也隻是下意識想要通過這種方式竭力證明,自己不是異類。
如此強調着這一點,他将項鍊内側反轉過來,似乎在努力想讓她看得更清楚些。
而在瑪蓮妮亞被腐敗所腐蝕了一大半的視線裡,微弱光暈裡隻有那麼一個模糊的色塊。
“看不清。”她對此倒是不怎麼在意,随口便如此說道。
說完這句話的下一秒,她就看着少年一下兩下跳上來,移動到自己面前。
他那張尚且未完全長開還帶着些稚氣的面容對着她。表情格外認真地把那張小小的照片再度展示在她面前。
“如果瑪蓮妮亞見到過她的話,請告訴我。”
與少年有七八分相似的年輕人類女性那張線條柔和的面龐出現在她視線裡。
瑪蓮妮亞:“......”這麼執着?
“我不太理解。”她說,“為什麼執着于證明你的人類身份,甚至給我看這些?她很喜歡你麼?還是她希望能見到你。”
這句無心之言再度讓對方有片刻的停頓。
“......我不知道。”他的眼神有那麼一瞬間閃過迷茫,而後又再度堅定起來,“也許她隻是暫時沒有辦法見到我......”
“是嗎。”
對于她平淡的回應,薩菲羅斯微微皺起眉來。
這明顯不是在贊同他的設想。
眼前人的态度就好像在告訴他,這不過是為了安慰他自己而得出的答案。
“瑪蓮妮亞,那你呢?”他說,“你從天外而來的地方,也有等待着你的家人吧?”
“沒有。我生長的地方已經消失了。”
在她說出這句話時,很明顯看到少年的表情驚詫了一瞬,随後些許内疚浮現于言語間。
“抱歉,我以為......”
瑪蓮妮亞不僅沒覺得被冒犯,甚至還有些奇怪于他的反應。
對于交界地的那些事,她倒是從不避諱。
“——就算還存在着,也在戰争中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有的死了,有的瘋了,有的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她自己是不受“母親”喜歡的。她生來就是被放棄的。
原應完美繼承純潔神性的她被腐敗外神寄生,成為了永恒女王瑪麗卡心中的一根刺。
瑪麗卡所延續的子嗣不僅僅是她和米凱拉,在此之前,她還有着其他的孩子。
打個比方來說,與她曾在蓋利德交手的“碎星将軍”拉塔恩,也與她們有着某種程度上的血緣關系。
但那又如何?
在交界地,他們之間是由血緣維系着的“敵人”。
成長至今引導她與腐敗抗争亦或是給予她溫柔與愛的人,都不是母親。而她所謂的兄弟姐妹除了米凱拉,沒有人在意過自己。
從小她便明白,對一個虛無缥缈的對象産生希望,無異于在危崖間漫步,稍有不慎就會跌落,死亡,以至粉身碎骨。
尚未得知交界地未來真相之前,她的原則便很簡單。值得她傾盡所有追随的對象,隻能是對自己有所付出的人。
就像最開始米凱拉為她打造了金針,為了解除詛咒而尋找可能的方法。而她則學習流水劍法抑制猩紅腐敗,助力米凱拉參與戰争争奪王位。
——隻是那個時候,她也并沒有想到米凱拉會将那份悲憫衆生的溫柔視作軟弱而丢棄,而自己會有出現在這陌生星球上的一天。
現在,她的原則仍舊不變。隻是她不會再把希望單單寄托在某一個人身上,成為追随誰的那個人。
也因此在看向眼前這個少年時,她會隐約看到過去的自己。
如此思索着,瑪蓮妮亞并未注意少年在聽聞她寥寥幾句言語後變得凝重起來的樣子。
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安靜的環境裡隻聽得見樹葉随風擺動、簌簌落下的聲音。
不一會兒,她聽見少年的聲音。
“我去看看那些村民們。”
未等她作何言語,他便再度離開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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