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她的叙述，方才還顯得頗為無理取鬧的狐妖一下愣住了。

大概是沒料到她會如此定義他們為“合作對象”，巴衛面上努力不顯出任何表情來，可逐漸往兩側耷拉下去的耳朵和無意識搖晃起來的尾巴卻出賣了自身的情緒。

“以為這麼說我們就會随随便便聽從你的命令和要求了？得給我們一些時間好好考慮考慮。”

狐狸一溜煙往樹叢裡鑽，丢下這句話就往東邊的山頭跑。

在目送狐妖遠去，逐漸看不到那一抹白色後，瑪蓮妮亞轉身擡手查看了一番聖樹的狀态。

【系統提示】

【聖樹成長中】

【buff茁壯成長層數：5層】

【聖樹成熟時間縮短】

【聖樹成熟時間：8035小時】

從她和薩菲羅斯來到這篇岸邊直到現在，聖樹也通過環境優勢汲取了不少養分。瑪蓮妮亞再度用信仰值在商店換取了那麼一些生長藥水，為逐漸減少buff的聖樹進行成長加速。在内心計算着，瑪蓮妮亞大緻推算出了聖樹産生果實的最遲時間節點。

确定這些必要的條件之後，她再度閉上了眼睛，将那一部分精神分給了遠在越後城的另一個“身體”。

*

*

東方泛起魚肚白，白晝與黑夜的分界線逐漸明晰。

熱鬧了一晚上的越後城此時此刻反常一般的極為寂靜，咒術師和武士遊蕩在街頭，一面處理着昨夜的殘局。

而另外一批咒術師們則與留下的家臣們一個接一個來到正殿，意欲觐見城主。

他們一擁而入這大殿内，向往常一樣對簾後的“城主”報告這一夜之後的狀況。

大殿之中，不同的人聲此起彼伏，而這些人不知道的是，簾後的聽者早已換了主人。

第一絲淡金色的日光照進窗柩，投射到紅發少女的面容上。女孩閉着眼睛安靜不語，像是陷入了某些短暫的睡眠之中。

她整個人卸了力，歪着腦袋倚靠在薩菲羅斯的肩頭。銀發的少年則一面側耳傾聽外部的每一句交談，一面留意着身邊人的動靜。

此刻，他們正呆在大殿這厚重的竹簾之後。坐在距離死去魔神不遠的角落，安靜注視着天元在外部和其他咒術師的一切談話。

——早在與天元達成一緻之後，對方便讓他們輕易呆在了這裡，藏在這龐然大物之後。

瑪蓮妮亞的意識暫時離開了這裡，而這具看似與人類别無二緻的身體，她便全權交由了薩菲羅斯來管理。

在等待的時間裡，薩菲羅斯無時無刻都在關注着天元與咒術師們言語間的交鋒。

簾外，天元仍按照他們所一開始說好的那樣繼續将謊言掩蓋到底。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站在台階上，以“城主”之名頒布不存在的命令。

前來觐見的咒術師、武士和文臣們所提出的一切尖銳的問題，女術士都在想方設法将其化解。

正在細細聆聽那些不同的争執聲，一陣輕微地響動拉回了薩菲羅斯的注意力。

他下意識低頭，發現少女的腦袋正慢慢開始不自覺地滑動并沿着自己的肩甲往下垂落。

電光火石間，他反應極快地伸出手來輕輕接住了對方下墜的半個身子。隻在這一瞬間，簾外的聲音仿佛都在他耳邊變為了意義不明的雜音。

——在他的視野裡，人偶紅色的碎發四散開來，與他抱着對方的臂膀糾纏在一起，在黑色布料的擁簇中顯得格外刺目。

失去了瑪蓮妮亞的控制太久，這具空殼的金色眼睛光彩盡失，毫無生機。人偶的肢體更是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受控制地往各個方向垂落。

在這極近的距離裡，少年垂眸盯着她，一手不聲不響繞過人偶的腹部将手臂收緊，讓她的背部貼緊自己，便于牢牢控制住那具身體以至于不讓她整個人就此摔向冰冷的地面。而他的另一隻手則托起人偶下垂的臉頰，用指腹輕輕替她撥開那些遮蓋住面容的亂發。

即使是隔着一層皮質手套，他的手心也能感覺到那驚人感到驚奇的特殊觸感。

人偶有着幾乎以假亂真的外皮，質地觸摸着十分柔軟。在白皙的皮膚下，甚至能看到青紫的血管。

這讓他不得不産生了些錯覺，自己所接觸到、所抱着的存在仿佛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它并非人偶，而是瑪蓮妮亞本身。

可真正的瑪蓮妮亞斷然是無法被輕易接觸的。

她一直在極力避免讓自己的腐敗詛咒傳遞給任何一人。

隻有在這具人偶的身體裡，她才能自由地接觸一切。而他也能自然而然觸碰到對方。

來到這裡直到現在，瑪蓮妮亞從未對誰交付過信任，卻唯獨把這件事交給了他。

——她會毫不猶豫地把這句身體交給他自己保管，而非任何他們認識的其他任何人。

當意識到這點時，他的内心卻也有些說不清的雀躍情緒。

被認可、被需要也被信任着，這令他感到無端的欣喜。

不如說，若是瑪蓮妮亞能一直使用這個身體，又或者能夠擺脫那被稱之為“猩紅”的詛咒與他一同行動，像現在這樣，也許......會更好？

——不再是不可觸碰。也不再是不可逾越。

垂眼打量着不聲不響的人偶，少年的眼中隐約有了那麼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