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皮糙肉厚的,不疼”怕她擔心,小玉艱難地從臉上擠出一個笑來。
“都是因為我,你才會遭此皮肉之苦”母後死的這段時間,她再發呆,再傷心之餘,也反省過自己先前行事太過跋扈嚣張,以至于在這宮中失盡人心,更是樹敵無數。
小玉不習慣于現在如此多愁善感的周覓歡,不知如何回答的她唯有低頭扶着周覓歡向屋裡走去。
“方才我沒有站出來護着你,你怪我嗎?”
“不怪,公主不出來自有公主的道理”
周覓歡笑着解釋道,“如今白容清在宮中一人勢大,粟米都未能分其寵愛,我們更不可掠其鋒芒,凡事要多忍耐,小心行事”
“我們隻需忍過明日,等出了宮……就好了”
這話說得周覓歡有些遲疑,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嫁進安府對如今已然失勢需得仰人鼻息的她來說是好是壞……
茫然之中,她眸中氤氲起一層濃濃的水霧……
“公主變了”小玉扶着她在凳子上落座,背過身去為她倒茶,聲音聽不出是喜是悲,“若是換作公主以前,皇後還在之時,公主早就不管不顧地将宮裡掀個底朝天了”
“是啊……”周覓歡笑得有些苦澀,“我也覺得自己變了……”
或許正是母後的死,白容清的上位,父皇對她的輕視……這一系列的變化逼得她不得不改變……
第二日,周覓歡起了個大早,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任憑白容清派下的那些人上妝擺弄。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覓歡無暇打量面前銅鏡中的自己究竟被他們折騰成了何等模樣,隻是目光呆滞地直視前方,頭上沉重繁雜的鳳冠重重地壓在她的頭上,白淨秀美的臉龐被厚厚的脂粉一層又一層地覆蓋着,就好似一張張不透氣的面具一般,直逼得她幾近喘不過氣……
終于,在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之前,她坐在鋪滿嬌豔花瓣的馬車上,被衆人簇擁着推出了宮門……
皇宮外,一襲喜服,金簪束冠的安一禹已等待良久。
他騎着被帶上鮮紅花布,打扮得似個含羞帶臊的大姑娘似的高頭駿馬,走在人群的最前面,隔着紅得似血的蓋頭,周覓歡隻能瞧見他挺直的後。
周覓歡曾無數次幻想自己的婚禮該是如何排場,她縮在她母後的懷裡,一臉憧憬,她要自己的嫁妝的運送車隊,一頭一位鋪滿整個汴京城,她要在她的車轎上安排兩位童男童女,一左一右提着花籃,籃子裡放着她最愛的牡丹花瓣……
再他們不斷向外傾灑的缤紛的牡丹花瓣之中,她身穿集數十名技藝精湛的繡娘巧匠嘔心瀝血繡制出來的精美絕倫的鳳冠霞帔,美豔得不可方物,經過的路上是圍觀的百姓抛來承載着他們祝福的桂花枝條,淡黃色的還向外散發着陣陣幽香的桂花瓣落滿一地……
她便迎着桂花香,在紛飛的牡丹花瓣,歡聲笑語之中緩緩地,滿眼幸福地向自己的夫君走去……
隻是,沒有十裡紅妝,沒有漫天飛舞的牡丹花瓣,甚至于沒有祝福的桂枝……
不,在他們洋洋灑灑地擡着這幾箱輕飄飄的嫁妝低着頭含着胸路過之時,沿路也有一名上了年紀的老婦顫顫巍巍地拄着拐杖癟着沒牙的嘴擡手向路上扔了一樣東西……
低頭一瞧,卻是一隻已經發臭變質的雞蛋……
圍觀看熱鬧的路人見此場景登時便笑了出來……
“不賢不孝的東西!就那麼等不及了……”
那扔臭雞蛋的老婦人還未罵完便被怕事的兒子捂着嘴扯了回去……
隻是那話卻随風夾着一根針穿過紅蓋頭刺進了周覓歡的耳朵裡,直直紮入她的心髒……
一滴淚便那麼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
她忘記自己是如何拜的堂,進的洞房……
那老婦人的咒罵後遺症太大,一直在她腦海之中來回響徹,震得她腦袋陣陣發懵……
等她清醒過來之時,安一禹已掀起了她的紅蓋頭……
他低頭瞧着淚流滿面的周覓歡,心中不禁一緊,原本擡起想要向她靠近的右手頓時收了回去,“你别哭呀……我……我……”
一向慣于在歡場做戲,巧言善辯的男子此時笨嘴拙舌地說不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