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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堯,現任青城市刑偵支隊長。曾經剛入職時被姜父帶過一段時間,和姜家關系密切。在姜家夫婦車禍身亡後對剩下的姐妹倆也多有照顧。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他甚至差點去辦收養手續。
姜枝在校門口見到他的時候,他一身常服,眉間兩道深深的溝壑讓他看上去冷峻而肅穆,周身氣勢逼人。好幾個從他身邊走過的人都下意識繞了繞路。
“堯叔。”
姜枝走上前,輕聲喚道。
看到來人,陳堯微微柔和了面龐,但依然氣勢不減。好在姜枝已經習慣,也不覺得壓抑。
“瘦了。”他拍了拍姜枝的肩。
“沒瘦。”姜枝誠實道,“還胖了兩斤呢。”
陳堯點點頭:“挺好。你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
姜枝不是很想問有誰十九歲還在長身體。可能在長輩眼裡,她就是三十歲也還跟小孩兒似的。
兩人并肩在路上走着。
姜枝耳朵微動,不動聲色地瞄了幾處地方。
以前的她可能還不會發現,但現在經曆了系統毒打的她,五感和直覺都有了大幅度提升。
比如現在,她就能隐約察覺到周圍哪幾個地方有人在潛伏觀察。想來應該是警局的人。
陳堯先一步開口打破了平靜。
“小枝,你知道那件事具體是怎麼回事嗎?”
姜枝沒反應過來,疑惑地“嗯”了聲。
陳堯目光犀利,沉聲道,“今上午警局接到你們學校好幾通報警電話,關于兩名學生鬥毆緻一方死亡的。”
姜枝簡單地把上午發生的事說明了一下。
從她的話來看,和那些學生的供詞沒什麼區别。陳堯皺着眉,還是道:“我會處理的。”
他看了眼這個總小到大都乖巧聽話,比她姐姐讓人省心一萬倍的小丫頭,叮囑,“下次見到那種情況,不要再貿然沖上去,你自己的安全為重,知道嗎?”
姜枝沉寂片刻,平靜地開口。
“我隻是想起了我爸媽,如果當年救助及時,他們可能不會死。”
她沒去看陳堯的反應,低頭踢了腳地上的石子,語氣依舊平和卻讓人不由得心酸。
“可惜還是沒能救下來。”
陳堯幾乎是瞬間回想起那慘烈的場面,他一時失語,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種刻骨銘心的陰影,不是一兩句安慰就能抹消的。如果是過去,他至少還能安慰一句你還有姐姐呢,而現在……
“叔,”女生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擡起頭,毫不閃避地和他對視。
陳堯聽見她一字一頓地問道。
“她真的死了嗎?”
……
……
江玉葉真的死了嗎?
宋熠不止一次思考過這個問題。
江玉葉是誰?
那個被命運戲弄人生錯位的女嬰,那個永遠憤怒仇視一切的家族異類,那個荒唐肆意遊走于數個男人之間的獵手,還是那個躺在病床上形銷骨立眼神卻依然清明的将死之人?
宋熠又想起他們初次見面的場景。
他和父親受江家之托,急匆匆地從家裡趕到警局。
那場慘烈至極幾乎毀掉兩個年輕女孩一生的災難,在旁人眼中隻不過是一次普通又毫不起眼的小車禍罷了。
他們頂多唏噓兩句,可憐一下這對半生都在為社會貢獻的夫婦,以及被他們留下的無依無靠的一對女兒。
如果不是因為江玉葉牽涉其中,如江家這樣的大人物甚至一個眼神都不會多給。
當他們趕到後,幾乎要被那個警察說的話驚呆了!
私家車從護欄被撞翻下去,姜家夫婦當場死亡,隻有被姜母死死護在懷裡年僅七歲的小女兒姜枝,和臨時下車的江玉葉奇迹般地活了下來。
而真正讓他們感到震撼和悚然的——是那具布滿了虐打痕迹,血肉模糊的幾乎看不出人樣的屍體。
那具屍體不屬于姜家夫婦任何一人。
那是不慎和他們撞車的貨車司機的屍體。
司機是一個又瘦又矮的中年男人,他和姜家唯一的交際是五年前搶劫被姜父逮捕入獄。沒人知道出獄後的他究竟是蓄意複仇還是偶然失誤,因為唯一知情的當事人也死在了那場車禍中。
而在場的幾人中,動手的人顯而易見。
即使有姜家幼女的口供,是那個貨車司機發現還有活口企圖滅口在先,江玉葉實施的不過是正當防衛的權利。
但一個在和平安甯環境中生活了十多年的剛成年不久的女孩,在那一刻所展現出來的瘋狂狠戾和殘忍本性,實在讓人不寒而栗。
正當防衛和防衛過當本就是相當具有争議的話題,在那種刺激下精神失常很合理。再加上有江家的幫助,他們幫江玉葉洗脫罪名實在容易。
更别提受害者已經足夠悲慘,而那些姜父的同事,是絕不可能眼睜睜看着好友之女被送進監獄的。
在警局初遇後的許多年裡,宋熠始終無法忘卻那兩個緊緊相擁顫抖流淚的身影,以及那個剛成年少女望過來的那雙——瘋狂又冷漠,如同失去一切的野獸般狠戾孤絕的眼睛。
……真的是那個司機先動的手嗎?
他的心底突兀升起這樣一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