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
李達樂聽到最後兩個字時,腦中警鈴大作,吓得全身顫抖。“嗙”一下,手中壇子被失手摔在地上,瞬間四分五裂。
待低頭看清,破裂瓷片中夾雜的大塊碎骨,更是被激得倒退幾步。
唐靖也不理他,自顧自蹲下身子,低頭查看。
“......該,不是人骨頭?”李達樂壯着膽子,偷瞄眼碎骨中還算完整的指骨。說這話時,連帶聲線都尖銳幾分。
唐靖十幾歲時便跟着老頭子在山上野墳地到處轉悠,早就見多這種。她毫不畏懼撿起指骨,翻來覆去。見手骨節短細不像成人,其他大塊肩胛上還被故意挖砸出數個小洞,更像是拿來當作骨蔔之用。
古時骨蔔需要從生人采集,拘其魂,釘其穴,再以密法封棺入土,埋其陰地。待肉身自然風化後取骨穿鑿,雖說與龜蔔有異曲同工之妙,但骨蔔的精準度卻遠超普通占法。
因着做法殘忍,制作條件又甚為繁瑣苛刻,早已失傳。就連這僅剩的半點傳聞,也是老頭子三更半夜當作睡前故事講給自己聽,當中真假參半不可考證。
放眼現代城市,竟還有人在做這種倒行逆施,滅絕人性的占蔔祭祀。
“是....小孩的骨頭。”似是聯想到消失無蹤的茶茶,唐靖牢牢攥緊拳頭,強壓怒火回答一句。
碎骨達到此種自然風化程度,至少需要放置2年以上,根據時間推算,斷然不可能是茶茶亦或者其他失蹤孩童。
唐靖直覺那些孩子的失蹤與制作骨蔔之人,脫不了幹系。
禁忌法門,大多需要用到生魂祭祀,選擇小孩便是再好不過。
明鹽山書院内收藏不少古籍,唐靖雖說沒有全部翻閱完,但其泛黃絕本中,卻是寫過以命填橋,以魂立樁的建築祭奠方法。
結合黃毛出租房發現的那張報紙以及G城地産建設項目,她漸漸将脈絡全部理清。
不過僅僅聯想而已,斷然沒有任何實質證據,她心内更不願相信,茶茶已然不在。
“那人骨,就這麼拿.......”
“阿青.....你膽子也太大了。”
李達樂望着唐靖蹲下的側影,心下由衷敬佩,剛要開口誇她幾句。口中念到“膽大”兩字時,似是想到什麼,腦子瞬間反應過來。
眼前的阿青,不就是那夜在火災現場,不顧爆炸風險硬要強沖進店内,被自己一巴掌拍暈在地的年輕人嗎?
“好家夥,剛還沒認出來,原來是你!”李達樂這時雖站直了腰闆,卻仍是挨着紙箱遠遠得。
“.........”
唐靖不曾想這麼快便被認出來,那天晚上自己不光從他手上搶走滅火器,還順帶罵了他好多句。
今日的薪資還未結算,眼看就要白幹。
念着陳才華教導得那一套人情世故理論,她撇撇嘴深吸口氣,讨好般從褲兜煙盒内掏出僅剩的一支煙,恭謹般雙手遞了過去。
“咳,樂哥。”
“那晚是我暈頭,多虧樂哥有勇有謀拉我一把,不然小命可就沒了。”
這句不偏不倚,避開重點,巧妙将誇贊戳在他心巴子上。李達樂聽罷一臉受用,單手将香煙含在嘴邊,腦袋一偏。
唐靖從褲兜掏出打火機,極有眼力得順勢為他點燃。
“行了行了,沒多大事。”他說完這句,再次偏過頭朝空中吐出煙圈,煙霧彌漫四處擴散,似也将那夜之事,一筆勾銷。
“我說你這麼不要命,那老闆是你什麼人啊?”
“能給你多少錢一個月?”
“你後面去哪了,你不曉得我被幾波人盤問了大半夜。”樂哥早就想問了,今日逮着機會定是要問個明白。
“.......”
以上這些問題,唐靖一個字也不會回答,她抓住樂哥的痛點将将回了句:“一個問題一百塊。”随即朝他攤開手掌。
“我說阿青,你沒見過錢是吧?”樂哥本也是好奇,并未有追根到底的意思。他見這人調轉話風,變着法問自己要錢,頓時嘴角抽搐。
“哎,樂哥别走啊,給你打個對折,五十塊也行。”
唐靖見他這幅吃癟模樣,繼而嘴角上揚。她随即跟在李達樂身後,回到店内繼續工作。
往後的十多日,她白天都留在店内打理,晚上則夜憩公園長椅,也算有處落腳,隻不過,總會時不時在後半夜被噩夢驚醒。
想着應是睡眠環境惡劣所緻,故也沒放在心上。
畢竟單靠每日那點微薄薪資,怎麼可能日日住得起旅店。
她早就習慣了,并不覺得苦。倒是樂哥每次噓寒問暖得,總是讓她不知名心生反感。
李達樂是個八卦的人,附近商戶的秘辛,就沒有他不知道的。
做生意,最要緊得是信息差,這點能耐放到他身上,自然是理所應當。
聽聞隔壁汽修店,短短兩日變被大房東以平價盤出,用作倉庫。
一場大火,兩條人命,三天内上了當地報紙,僅僅四五厘米大小的豆腐塊,内容避重就輕,當地管轄毫無作為。
涉及到安全,附近商戶即使有憤憤不平得,卻也敢怒不敢言。
聽聞隔壁汽修店老闆的遺體拉到醫院後,匆匆火化,連他的親叔叔都來不及見其最後一面。
又聽聞隔壁街人力資源市場被勒令規範整改,辭退所有五十歲以上的安保。
李達樂打聽到這些小道消息後,總會在唐靖面前有意無意得透露,同時也在心内好奇她的出處。
“阿青,你是哪裡人啊?”一日,李達樂見着唐靖從外面發完傳單回來,忍不住又問了句。
唐靖站在門口地墊上,也不進門,随口胡鄒說:“這個問題便宜,三十塊?”
李達樂見阿青又使這套糊弄自己,雖心内小小不憤,卻也立即閉上嘴巴。
“怎麼樣?要不要聽。”她擡頭笑着問他,似是知道他不舍得掏一分錢出來。
李達樂眯起眼睛,眼角微微揚起,視線穿過室内帶着花香的空氣,眼神在暖黃燈光下飄忽,最終落在存放零錢的抽屜。
良久,他回過神來。
再次擡頭對視時,看到她滿臉得意得神情,李達樂繼而強憋出一句:
“滾!”
“明天早點來上班!”
“行了行了,拜拜。”
唐靖頭也不回,出了店門口,根本沒把他的話、他的神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