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淡淡點頭,“老衲在修關入冥時途徑此境,此處于諸位隻是場夢境,但對那位公子卻十分重要”。
“可有化解之法?”
和尚念了句阿彌陀佛,“世間萬物各有其位,這是命數,即便幹預,也隻是拖延時間罷了”。
瞬間消失在風中。
不遠處紅栀緩緩起身,眼底裡滿是不甘,“我何錯之有,你我相識在先”。
世上多的是想活也活不成的人,弱者皆為蝼蟻,若非步步相逼,她又怎會遭人厭棄。
一旁的顧少卿輕擡眼眸,眸光稍縱一道冷冽的殺氣:“那時我無心救你,而是受人所托,玄月神捕沈無期,他說與你是舊識,再尋機會向你說明”。
顧少卿微微一頓,聲音卻是極冷,“如今我倒是來問問你,他人現在何處”。
顧少卿還記得那日對着嚴苟肅穆的少年搖頭道“她可是通緝懸賞的殺手”。
少年卻不在意的翻轉串珠,輕笑出聲,
“他說”,顧少卿薄唇幽幽吐出的字字冰冷誅心,“江湖殺戮豈是一介女流能承受的,是非豈是一言一行道的明的”。
紅栀面色瞬間慘白,狼狽地跪跌在地,喃喃道“這不可能的”,她是記得那人的,對她窮追三千裡,便以為是追殺,唯一一次離得近些,那人隻說了句“這些年過得可還好”。
孑然一身逃命之人,自然是留不得後患的,前些時日便給他設了一個死局。
紅栀猛然擡頭像是想起來了什麼,躍上樹梢不見了蹤影。
顧少卿養傷的日子裡,闌途倒是溫順,端茶倒水甚是熟稔。
院中顧少卿細細端詳着茶盞“這茶葉倒是特别”,闌途端着小腦袋給坐在塌上的蓋上薄衾,
才悠悠道“不是茶葉是樹葉,這時節草木都凋落了,找很久才找到一顆百年大樹,再晚點它就該冬眠了,有靈氣喝了對你傷口有好處”。
顧少卿微微一笑“你對樹木倒是了解”。
闌途聽了心中愉悅,那是自然,都和山間樹木幾度年輪攀上千年的親了。
但還是想說給他聽,“樹不動,但覺知萬物”。
又低下頭“聽老樹,,老人講,我們那片有一株浮光樹,它長葉子時會附着一層半透明的霜花,流光閃閃的可好看了,又有說它存于虛空,與萬物共存,我沒在山裡見過,但我想去外面找找看”。
闌途滿臉認真,眼裡潋滟飛揚,顧少卿心間一動,心底裡有什麼東西在破土生長,輕輕道“帶上我一起去看可好”。
闌途看向顧少卿,他背對着光,辨不清面容,映襯着他皮膚白的像雪,長發在陽光下像銀色般流動生光,周身鍍滿光影沉浮。
一日二人去茶樓閑逛,卻與消失許久的沈無期不期而遇,俊肅的臉上新傷舊傷好不頹唐,見到顧少卿,薄唇緊抿用略微沙啞的聲音道:“顧兄,她死了”。
闌途眼瞅着這人喝個茶卻跟醉了般銷魂黯然,也不知口中的她是誰,顧少卿也不應聲,茶樓一時陷入沉默。
沈無期神情落寞,那日雨下得很大,以為必死無疑之際,紅栀拎着大刀,殺過一路血河,紅色衣袂在雨中幻如鬼魅,但見一招一式中都似隐忍着極大痛苦。
最後周遭沉寂時,紅栀背對他單刀撐地跪在雨中,大雨傾盡猩紅的雨水越深,他拖着身體爬到她身邊,焦急道“你傷到哪了?”,紅栀卻一動不動,濕發遮眼,氣若遊絲,突然很輕松笑道“但是,沈無期,我真高興,還來得及。”
看見他倒在血泊裡那時,那是她許久沒有出現的軟弱情緒,
語氣有些吃力“族落裡還有你活着,我早該想到的,隻是我與你如此殊途,下次你早點告知我”,
聲線變得嗚咽“你那時無止無休的追緝,可是有話要說”,她性情怪戾,動辄殺伐,之前不甘,現下卻覺得一生殺戮太重,卻也明白回不去了,如此能死在他跟前亦是好的,卸下心力身體便緩緩倒下。
沈無期輕輕抱着她漸冷的身體,埋在她頸邊,像個孩子嚎啕“我那時是想與你說,你明媚自在我護你,你不堪破碎我也護你,紅栀,我想了好多年,我想帶着你一起回家,回到那個地方。”
門外一聲響,拉回了沈無期飄忽的心緒,拿起茶盞一飲而盡,口中苦澀神色更幽落一分暗淡,
抓起劍沖顧少卿點頭示意便走了,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從此,這世間便隻剩他一人了。
闌途輕輕喝了口熱茶,“他這是怎麼了,丢了魂一樣”,
顧少卿又給她斟滿了茶盞,“他找不到家了”。
人與人心靈有混沌不相交的地方,稍有遲疑就會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