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辦公室裡,何為上次來辦案子就沒能見到這位神通廣大的村支書,這次倒是挺讓人意外的,他竟然置辦好了茶水,在等着何為他們上門。
“你們看完了?”
叼着大煙鬥,看着外頭的人進來了,他就徑直躺倒在了椅子上,指了指桌上的茶杯,示意他們幾個進來。
“老支書,我看你們村裡人也不少啊。”
“都是些老頭子了,沒什麼用,他們跟你們說了什麼了?”
“沒說什麼,看見我們就繞道走,所以我們才來找你打聽打聽情況嘛。”
他斜着眼,瞧了何為一眼,又翹起二郎腿,在腳上磕了磕自己的老煙袋,将煙灰熄滅了,這才端起一個大茶碗缸子,猛灌了一口水下去,悠哉悠哉地說道:“都是些破爛事,你們真的要聽?”
“老支書,你也當了這麼多年的村幹部了,國家的法律政策你也是知道的吧?這是人命案,還不隻死了一個,你要是不配合我們盡快把事情調查清楚的話,以後會有更多的警察天天往你們這村裡跑的。”
“行,我每個月拿了國家一千六百塊錢工錢,這活我幹了。那你們想從哪兒聽起啊,那倆貨,不是我說她們,真不是什麼好東西,能說的太多太多了。”
“那就從那個跟她倆同居的男人說起吧,老支書在村裡就是千裡眼順風耳啊,應該知道洪鳳翠和袁大姑家裡的事吧?”
一聽是要講這個,老爺子就太爺椅的窩子裡爬了起來,坐到了何為身邊來。邊挪動身子還邊神經兮兮的,不停地探看着外頭,像是生怕有人闖了進來一樣。
“你剛剛在下頭問我,說水庫邊死過别人沒有,我當時不敢跟你說實話呀!”
看他神色,頗為緊張,言語的時候,也仍舊不停地看向門外。
“您放心,我們不會出去傳閑話的,今天你說過的事情,到我這兒就結束了,村裡的其他人,是絕不會知道的。”
“我跟你說啊,”說就說吧,他還一把拽住了何為的胳膊,“前兩天,我們那水庫裡剛淹死過一個人,就是你說的那個男的!”
“跟洪鳳翠和袁大姑同居的那個男人?”
“對呀!就是他!前兩天太陽太大了,沒人出門,也就沒人去水庫邊上走,沒人發現他死在那水庫邊上了。就前兩天,他人都開始臭了,我們才發現,那水都被染綠了!”
“他的喪事是誰辦的?”
“沒人辦,拉到殡儀館去,人家說沒有直系親屬,不讓燒了,就隻能埋在後山上了。”
原來如此,難怪剛剛他們到村口的時候,那幫村民指指點點的說是什麼厲鬼索命,還說得像模像樣的,看來還真是有根有據的。
“老支書,那那個姚三妹,跟這個死掉的男人,也認識嗎?”
“那——沒有,姚三妹有自己相好的,在城裡,她不跟這個野男人攪在一起。”
“姚家是不是就是在袁大姑隔壁那家啊?”
“對對對,就是那兒,那邊兩套樓房,都是姚家的房子。她呢,有兩個哥哥,都死了,家裡沒有别人了,所以那兩套房子,都是她在住着。”
“都死光了?”
“是啊,她倆哥哥,以前在礦山上幹活,後來礦難,都壓死在洞裡了。兩個嫂嫂,也都不是什麼好人,現在家裡就剩下她一個。”
何為好像想起來了,袁大姑她家的小露台,好像就能看到隔壁的姚家小陽台來着,在以前,他們幾家在村裡應該也是有錢人,修的房子也很規整,露台外面還加裝了圍欄的。
“她們以前是不是一起出去打過工啊?就姚三妹,還有洪鳳翠她們。”
“去過!不過不是去打工的,是去做那種生意的!就在那大酒店裡,二十幾年前了吧,每年過年回家,都帶着好大一筆錢回來呢。”
“思源大酒店?那邊度假村連着的那個?”
思源大酒店?何為想起了那張合照,他隻認出了最後幾個字,前面幾個字被浸透得隻剩下一半了,難以辨認。現在聽他這麼一說,那上面好像寫的就是思源大酒店。
何為招呼着讓刑鳴把那照片拿出來,給村支書看看,他也去屋裡搜摸出了老花鏡來。
“您看看,這上頭的人,您認識多少?”
“就是他們呐,出去打工,去那個什麼酒店,幹那種事!男的呢,就當打手,女的就接活兒。”
“都是你們村裡的?”
“這是姚三妹,這是紅雞公,這是袁大姑,這個這個——”順着照片上模糊的臉一個個地指,老支書突然就激動了起來,戳着一個男人的臉開始叫喚起來,“這就是那個男的,前兩天死在水庫裡的那個,叫嚴大林,他就是打手。”
“這邊這幾個呢?不是你們村裡的了?”
“這個不是,這個應該是老闆,”其實他現在指着的那個穿西裝的人,連臉都花掉了,根本就認不出來臉了,“這兩個是,這是句家翠,她呀,是這個姚三妹的二嫂子!這個呢,就是她的姘頭。”
“誰?嫂子?”
“姚二苗死在礦裡之後啊,這個句家翠在外面打工的時候,就跟這個——這個這個,他叫什麼來着?反正他倆就好上了。”
“也就是說,照片裡的人,除了這個老闆,還有這個姘頭之外,都是你們村裡的?”
“對,就是我們這兒的,都是。”
“那這些人現在都在村裡嗎?你能不能幫我把人都找來?”
“這倆早跑了,你沒看見姚二苗家那房子都荒廢了嗎?”
“跑?為什麼要跑啊?”
何為問到這裡的時候,他又變得支支吾吾了起來。
“老支書,您就說吧,金口都開了,不如全說出來,說個痛快!跟我們說了,你也不用擔心我們會到處亂傳呐。”
“這事吧,挺邪乎的,說是這個姚家兩兄弟,都死在礦山上之後啊,姚家的唯一一個獨子,也就是這個姚二苗的兒子,也跟着跑到礦山上摔死了!”
“死了?什麼時候的事?”
“哎喲,那就很久以前了,十幾年了吧。當時啊,我們村裡幾個年輕人,一起幫着上山去找的人,找到的時候,他那臉都看不清了,都花了!後來那個句家翠就跟着這個男人,一起出了村子,再也沒有回來過。”
失蹤了?也就是說——這個照片上的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總之就是一個人影都見不到了。
剛剛何為還在勸自己,不要老是把案件想得太複雜了,或許現在他們遇到的這個案子,就隻是一個普通的報複殺人案罷了,就是現場詭異了一些而已。但聽完村支書的話,剛剛潛藏在何為心裡的那股不好的念頭,就再次浮出了水面。
“老支書啊,那這個嚴大林死,你們給他做過屍檢嗎?”
“他是淹死的,我們都看到了呀,再說了,他們家也沒人了,誰給他花這錢呐。他埋的時候,連棺材都沒用,就是從别人家借來的竹席,給他裹上就埋了。”
“在哪兒?”
“後山啊,你們——想幹什麼?”
何為沒有明說,他想開棺驗屍,但他也清楚,這種事,在農村,尤其是在他們這樣一個閉塞落後的村子裡,是絕對不會被允許的。要是被村裡那些老流氓給知道了,說不定還會拼上老命來阻撓他們。
“沒什麼,老支書,謝謝你啊,你的消息對我們來說很有用,但還是得麻煩你跟村裡人說說,最近不要靠近水庫邊了,也免得破壞了我們的案發現場。”
“你就放心吧,你不說也沒人去的,那麼個鬼地方。”
村支書最後送他們出門的時候,眼神裡閃過了一絲的回避,他躲開了何為想要再問些什麼的眼神,徑直就鑽回了屋裡去。
何為愣在門口,細細想了想,或許他還真隐瞞了什麼,剛剛聊着天,他的眼神就四處閃躲,現在更是直接轟他們趕快離開。不過這時候再回去,也不會再從他嘴裡多問出些什麼來的,他既然不肯說,那那些就是何為他們該去查實的了。
“常住人口名單拿了嗎?”
“拿了,何隊,要不要再在村裡走訪一下?”
“不用了,這麼團結一緻的村子,咱們警察來,是撬不開他們的嘴的。刑鳴說這地方差點成了旅遊景區,開發商是誰?不會是思源集團吧?”
“對,就是他們,當時市政府都已經快要把地皮給批下來了,沒想到有人找了報社,報道了當年這邊山上礦難的事,這個景區項目也就擱置了。後來聽說思源就換了地方開發,換到北岸區那邊去了,不過博田這邊,還是一直有意向,想跟思源合作開發的。”
“這種地方,開不開發的,都改變不了這些人愚昧腐朽的思想,黎景琛要是不蠢的話,派個人來調查一下,就會知道這個興社村的水有多深了。”
“那咱們現在怎麼辦,是回去,還是留在村裡辦案?”
“——回去,這裡不安全。刑鳴啊,照片一定要多拍點,下次咱們來,這地方或許就變樣兒了。”
刑鳴沖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回應道:“放心吧,羅庫盧在村裡轉了一早上了,哪哪兒都拍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