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釋言逃學了。

也不是說逃學，聽起來是壞學生才幹的事情。林釋言隻是不想讓老師與他互相勉強。數學老師已經發現他的不對勁了——他沒有再在他的課上繼續寫微積分，而是像從前那樣頻繁的睡覺。之前林釋言好歹還會跟前後左右的同學聊聊天，被老師警告了之後他才睡覺，但是現在數學老師走進教室裡，就發現他已經倒在課桌上，像是怎麼都睡不醒了。而且他的作業有了很明顯的退步——字迹潦草，會跳過一些過程複雜的題，一些計算上的細節也頻頻出錯。他沒辦法控制自己不這麼做，他知道那些題的正确答案該是什麼，但是他已經不喜歡寫題了。他不能強迫自己做對自己讨厭的事情。看樣子數學老師的下一步就是找他談話，他隻想在他識破之前逃離那個謊言。

就像從前所說的那樣，林釋言很少外出。說來好笑，他住在洛杉矶9年，隻去過聖莫妮卡海灘一次——那次爸爸媽媽都陪他去玩，他們一家三口的背影照上了第二天的頭條。而等狗仔拍完那些照片後，爸爸就去一旁打電話，而媽媽不想讓沙子進自己的鞋子裡，就讓女傭看着小林釋言玩。不管父母的态度如何，那天林釋言玩的仍然很開心。有些娛樂是有關年齡的，現在再讓林釋言去海灘邊玩，也許他已經不能再獲得與小時候相同的幸福。因此錯過的就再也無法挽回，時間的珍貴就在于它的殘忍。

司機把林釋言送到學校門口，林釋言穿着校服逆流而行。他漫無目的的在街上亂逛，遇見了塞滿的垃圾箱和在路邊安家的流浪漢。他找了附近的一間星巴克，點了杯咖啡一直坐到了下午放學。他一開始坐在窗邊，看着窗外人流川流不息，很快他就覺得無聊了。他找手機上的遊戲打發時間，寫微積分時一個下午很漫長，打遊戲時一個下午嗖一下就過去。他讓司機來星巴克門口接他，反正林釋言的父母也不管，司機知道林釋言最近心情不太好，也不問他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結果那天晚上林釋言喝了一整杯咖啡失眠了。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決定第二天換個地方，去火鍋店坐。他沒吃什麼早飯，從校門口下車後溜達到火鍋店，點了一大堆東西慢慢吃。手機上的遊戲下了玩，玩膩了換，又打發過去一天。

之後他就幹脆找了一間沒有煙味的網吧，從早上八點到下午三點，把玩遊戲當成了全職工作。他固定了一個遊戲，給自己設定目标，一個月打上鉑金。沒兩天他就跟那個網吧老闆混熟了，因為他是老闆見過的最小的“網瘾少年”。老闆挺喜歡他，會給他留最角落的那個位置。

進度快要過半時，他卡在黃金怎麼都沒辦法往上爬。排位老給他排傻逼隊友，拿個艾希全程大招沒有打中過人。在等匹配期間，他有些煩躁的扯下耳機，一大口冰水灌下去。聽見他隔壁的那個網友在說：“……不是，這沒有對應的積分公式，肯定不能這樣做啊……等等，我操對面怎麼已經打到我們泉水了？？”

林釋言聽他說的這些話就頭大。匹配太久失效了，林釋言重開。

“2/3我已經試過了，不是這個答案。你有沒有對應章節的習題看看？……反正都已經要輸了，我泉水罰站思過一下。隻可惜了這8/2的天使。”

林釋言沒忍住，他踮腳把椅子往後推了推，看清了旁邊那人的電腦屏幕。屏幕上正顯示着填寫錯誤的數學題，提示那個人隻剩下最後一次作答機會。那人手邊沒有草稿紙，隻戴着個耳機似乎是在跟人一起蒙答案。

“……1/3也錯了？你也隻剩下最後一次機會了？！這題的答案怎麼不按常理出牌啊？嗯……我感覺有沒有可能是無窮？”

林釋言拍了拍那個人的肩。那個人卻沉浸在自己的猜想裡無法自撥：“呃确實不太可能，畢竟是有界函數。幹脆猜100吧，雖然分數不是100但是答案是100，也算是一種圓滿了。”

林釋言受不了了，他又拍了拍那個人的肩，他終于轉過頭來：“诶等等……哥們，怎麼了？”

林釋言面無表情道：“答案是1/8。麻煩不要挂機。”

維護峽谷秩序，人人有責。許是積德積夠了，下一秒他便匹配好進入遊戲界面。他戴好耳機，聽見旁邊的人聒噪道：“欸欸欸等會我身邊有高人相助，他說是1/8……哎呀反正我們自己也做不對，亂說的就亂說的呗……我操居然還真是！對了！我對了！”

林釋言鎖了瑞茲。他頭疼的想，自己這把千萬别再匹配到像他隔壁這樣的腦殘。他還沒頭疼完，旁邊那個人就過來拍着他的肩：“哥們，你太厲害了！你怎麼算對的？”

林釋言擡頭看他。那個人先是笑出12顆牙齒，随即又想起了林釋言的囑托：“哦，對了，你叫我不要挂機，”那人切去遊戲界面看了一眼，“已經輸了。”

林釋言不想跟他講話。他已經上線清兵了，他有強迫症，每一個小兵的金币都必須落入他的口袋。那個人卻沒有一點眼力見，把椅子挪過來跟他套近乎：“哎，你是在哪裡學的？我錯過了一些課，你能教我嗎？……看你小小年紀，沒想到這麼厲害。不過你不去上學，怎麼來這裡？……留着q技能，不要現在用！”

林釋言忍無可忍：“閉嘴！”

“那麼兇幹什麼，”男生眨巴着無辜的大眼，“你現在什麼段位？”

林釋言不想跟他說話。

“我看你這操作，也就是黃金了。”

林釋言快被他煩死了，重壓之下又漏補了一個兵。那個男生賤賤地笑了兩聲：“要不要哥哥帶你上鑽石？”

林釋言有氣無力的說了一聲“滾”。他懷疑這傻逼連LOL是什麼遊戲都沒玩明白。男生回去跟他耳機對面的好友繼續商量起了下一題的答案。林釋言這把又遇到了大坑，他心力憔悴，打算先去吃個午飯恢複一下元氣。

他站起身的時候，那個男生像是在旁邊蹲點一樣的跟他一起蹦了起來。兩個人都站起來後，男生才發現他跟林釋言之間的身高差差了不是一點——看來年齡差應該也是如此。他自來熟的呼噜了兩下林釋言的頭發：“這麼小個人，還來網吧混。”

林釋言都懶得對他說“滾”，往外走了出去。男生就這麼跟着他，反正也不知道厚臉皮這三個字怎麼寫：“我叫Ben，你呢？”

林釋言本來不想理他。這間商場裡有家日本料理店，他想吃很久了。前幾天都在忙着沖段，沒空分太多時間出來吃飯。今天剛好被豬隊友噎着，急需美食來關懷。他走進去，服務員問幾個人，他剛想說一個，Ben就把手一搭，頭一擡：“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