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虔有些尬然,自己面對新婚不久的妻子談及“曆史遺留問題”總覺得有些不自然,但眼神依舊澄澈,面上雲淡風輕,就像是對方口中的“侍妾”以及接下來難以避免提及的“召幸”等字眼與自己無關一般:
“既是以前給了侍妾的名分就是王府的人了,雖是未得召幸未有子嗣,然若是賜銀放還回家再行婚配亦是難免受人譏笑,既如此,倒不如讓她們衣食無憂地留在王府罷。至于是否接回,至和決斷就好。至和貴為雲王府當家主母,這些都是任憑至和處置的。”
大泓的風氣與鄰近幾國相比落後許多,傳統儒家的士大夫理學仍是社會思潮的主流。女子大多崇尚“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三從”,雖是律例規定,女子若是和離或是被休後可繼續婚配。但那些被休棄被和離的女子無不遭受譏諷,連帶着娘家也是左鄰右舍茶餘飯後的談資,許多百姓因怕被“戳脊梁骨”指指點點,一般女兒返家之後大多将女兒草草嫁與一些鳏夫了事。
而“椒冊”指的是王府後院中那些有名有分的女子,需登記于椒冊,等候王爺每晚傳召。而王爺若是有意于人,直接去其房内即可,若是不想選擇,便取了骰子來,這骰子刻着每位女子的名号,平日裡以金絲系之,待用時便讓王爺随手一擲,誰的面朝上,便将誰接進弘虔的寝殿。
弘虔雖是貪慕美色,但對這些一般的俗物屬實提不上興趣來。那些美嬌娥接進王府中她曾混迹于下人中瞄過幾眼便失了興緻。還以為是什麼天仙尤物,卻不想隻是隻能插花的花瓶,美則美矣,卻是失了氣度和一點風韻。
這些人還不配讓她點燃那用價高昂的迷疊香來成全自己的私欲。
她對這些女子最後的仁慈也就是讓這群人留在王府,然而也就僅此而已。
林澗寒最開始聽到弘虔說及此以為他還有别的想法,想坐擁三妻四妾盡享齊人之福呢,倒是沒想到這一層,思索片刻,心下有了安排:
“至和謝過王爺。”
弘虔微微笑着擺手,站起身來看了看四周:
“本王還有些事要忙,晚些時候再來探望王妃。”
林澗寒福身行禮相送。
門口思慎和辨明已經侍立良久。弘虔徑直負手闊步而行,還不忘給剛跑腿完暫且休歇的思慎安排活計:
“本王記得去歲元日皇兄賜予了一方端硯,細而不滑,堅而不燥,本王瞧着是極好的東西,你去請季大學士镌了字,去給王妃送去。還有,你去尋個懂婚儀事的嬷嬷來府,本王與皇兄緊急修書一封請禮部來人協同王妃操辦。”
思慎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忍不住腹诽:禮部的官員如今怕是剛返京罷...王爺此時再修書,指不定禮部那群家夥怎麼氣得直跳腳,他們不敢妄議皇族,怕是會将怒火傾灑至自己和辨明身上...還有...季大學士早先因為您在投壺中數次赢他之後還作詩嘲諷已經不許咱們王府的人進季家大門了...
都不是什麼簡單的活計...
這些日子弘虔這邊喜氣洋洋,全府上下有條不紊地準備着喜事,一派歲月靜好。但是明城朝堂之上可就沒有這麼安穩了。
這邊穆國公好不容易慶幸終于送走了這個混世魔王,還完成了她人生中的大事,可以将穆琬琰接回府裡,享兩天清福。
卻不想這位小祖宗在江南回王府的時候那是淨整幺蛾子。
先是兩位新嫁娘進府時不合規矩,封清月再怎麼擡身份,那也是地位要低于正妃一等的妾室,弘虔讓其轎子走正門不說,竟然跟着王妃的轎辇前後腳進了王府。
再是禮部官員因皇上聖旨負責督辦雲王在江南的婚儀相關事項,都跟着馬車舟車勞頓到了王府,弘虔竟輕飄飄來了句不辦了,戲耍朝廷官員。
還聽聞王爺将江南送賀禮的官員們招待的筵席取消,還勒令衆人将賀禮送至門房後便要自行離開,竟是通宵達旦招待一群負責勞力的仆役,行事如此荒唐兒戲。
這些不提,他打馬從禦街過竟隻願以面具示人,成何體統!
穆國公人在明城,為何對江南地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是因為江南官員的折子早就先禮部官員一步加急如雪花般飛至弘晟的禦案上。弘晟原想着坐視不理,包庇弘虔,任由奏折堆滿龍案,這些事情慢慢地,也就被淡忘了。
卻不想有人在朝堂之上又将此事重提,恨不能細數雲王的“十大罪”來表自己的赤字忠心,全然不顧林逋鐵青着的一張臉。
弘晟抱臂,端坐在金銮殿之上,無奈地看着自己外祖氣得吹胡子瞪眼睛,恨不能不顧君子風範為了阿虔與這幫攻讦的官員對罵。
也就是弘虔沒上朝,不然的話哪有這幫天天将禮儀教條,“成何體統”挂在嘴上的老古闆們叫嚣的餘地。想是早會将笏闆狠狠地砸在那些壯年官員頭上,殺雞儆猴了。
聽來聽去,也就是那些翻來覆去的陳詞濫調,早已聽得讓人厭煩,卻不得不繼續賣着耳朵繼續聽,來彰顯自己的明主風範。
這件事最後終于以弘晟承諾會手書斥責雲王行事乖張,目無禮法,而為撫慰林逋愛女的拳拳之心,會将弘虔罰俸三月,賞賜林澗寒百金作結。
等手書傳到弘虔這兒,氣得弘虔大罵“老匹夫”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