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閑隻覺得喉頭酸澀,不知作何回答。
羅绮煙起身,坐在妝台前,從奁中取出簪子,輕挽發髻,這才驚覺那支珊瑚簪竟松垮得绾不住青絲。挽發後,羅绮煙便徑直坐在琴前:
“靜閑可有什麼曲子想聽?”
靜閑難過地就要落下淚來,卻不想讓羅绮煙再因她傷神而生生忍住,平複些許,也綻出一個笑:
“就彈小姐最喜歡的那首《廣陵散》吧。許久未聽,靜閑有些想念呢。”
羅绮煙未語,信手撫琴,隻是袖口滑落不經意露出的臂彎——曾經能穩穩托住九霄環佩琴的玉肌,如今都是銀針炙過的青紫斑痕。
兩人都未言語,羅绮煙閉目聽着未緊的窗裡鑽過風掠過七根弦的嗡鳴,恍惚又見着那頂猩紅官轎碾過琴匣。《廣陵散》殺伐兵戈之氣甚重,隻是靜閑,從中聽出了太多悲意。
一曲終畢。羅绮煙輕撫這尾琴的焦痕:
“我以前有一尾琴,當時家中生了變故,那把琴也斷了弦。而這把琴,是他送我的,連着琴尾的焦痕,都與當初的那把一樣。時至今日,我還能記得初初與他相遇的時候。那年,我剛被騙入西言樓,正想着要逃脫之際,鸨母卻想奇貨可居,以我落紅夜賣個好價錢——從那以後便多了許多宴請,江南士子客商,無不以赴宴為榮。而我,就隻能坐在一旁,撫琴助興。”
“當我以為我今生不過是葬身這泥淖中時,他就那麼循着琴聲掀簾而入,披着大氅,語調輕慢,像極了世家的公子哥兒。他就在衆目睽睽之下将我帶走,又恍若無人般找尋了個雅間。正當我被他帶走,憂心是否這安甯就要被人打破時。他卻洞察了我的心思,輕狂地一笑,說‘能管他的人還沒有出生呢'。”說到此,羅绮煙像是眼前又浮現出當日的情景,忍不住輕笑。
“那日夜間他飲酒聽我撫琴,彈的曲子便是這首《廣陵散》。這曲子戈矛殺伐之氣甚重。可他就那麼倚在床榻邊,恍然不覺悲壯,反倒是像聽花間詞一般從容自然。歪坐着,一隻手拈着酒杯,另一隻手搭在膝上打着拍子,似是醉着,卻又更似醒着。”
“那夜後,他便把這把琴贈予我。說,既往事難追,那便不必追了。再後來,他為我贖身,許我做绮羅樓清貴的琴師,再後來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靜閑聽羅绮煙說完,更是止不住地心疼,從袖中取出那封輾轉多人之手卻未有人啟開的信紙,道:
“小姐....這是王爺寫的信,說是務必交到你手中。”
羅绮煙難以從方才的情緒中抽出,展開信紙的指尖都有些輕顫。
“相思本是無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