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期末聯考隻剩一周的時候,市區迎來本世紀以來最強寒流,氣象台發布為期近半月的橙色預警。
那通電話後隔天,瑜歸亦就搬入學校宿舍樓。
失去地暖空調恒溫床墊,再嬌生慣養的公主也要屈服于暖手寶和熱水袋。擠出本該屬于洗浴時間的五分鐘燒水充電,趕在熄燈前盡快讓手腳暖和起來,好縮在被窩裡打手電筒多背幾首古詩或幾個單詞,避免冷得動來扭去,被宿管老師發現。
她在的是一個對天才都恨不能拔苗助長的地方,在其他班同學才産生“一分鐘還可以掰成60秒來用”的覺悟時,她們班就已經開始弘揚“不僅卷,聰明卷”的競争理念了。
瑜歸亦覺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剛開學,周嶼還在圖新鮮,沒人粘她的那段時間。但她似乎比那會兒麻木太多,沒時間也沒精力思考心底劃過的那絲異樣感覺。
跟周嶼搬出去住之前她宿舍有台迷你咖啡機,功率控制在學校允許範圍内,平時去教學樓前她會先萃取一份濃縮一口悶,再萃第二份混入保溫杯的熱水帶去教室。回來後瑜歸亦又把它搬了出來,但不知是期末複習壓力大還是心緒煩亂,她近來猶覺不夠,于是在午休起床時複制上午同樣的做法。
然而午間不比晨間,沒那麼多時間休整,踏入教室就老遲。劉蓉得知了原因,不惜把她的咖啡機“接來”辦公室,但同學老師進進出出,不免變成了公用的性質,教研組索性出資換成了個大的全自動,也算非人性中的一小撮人性了。
瑜歸亦此刻端着一杯極其公式化的咖啡,站在一樓大廳的布告欄前。
考試座次表貼出來了,那個人果然不在上面。
周嶼不來參加一月的聯考,瑜歸亦意料之中。她落下的課業本就不止一截半截,加之家中變故,暫時休學調整,理應如此。
可要說懷疑是多久産生的,不減反增的流言是答案,她的再次蒸發也是答案。
“聽說嶼神不是休學,是辍學,下學期要轉去美國念書了,我朋友在他們班班主任桌上看見了簽字表和保密協議!”
“既然是保密協議,簽完怎麼可能不第一時間收起來啊?吹牛不打草稿。”
“卧槽,那你不就看見周哲佑的親筆簽名了?全國首富的簽名咋樣?”
“想太多了吧,美國簽證最難搞了,怎麼可能那麼短時間下得來。我之前去美國參加夏令營的時候……”
“得得得知道你去過了别裝杯了行不?首富的帖子下還來沾邊,這種程度的鈔能力什麼搞不定?我聽說周嶼小時候連英國女王都見過。”
“聽說?聽誰說的?瑜歸亦都沒這麼說過吧。”
瑜歸亦嗆了下,猛咳嗽起來,再想轉過目光已來不及,擠在前面那幾個八卦的同學福至心靈,默默閉嘴走開。
周嶼身上總有她觸及不到的部分,如果剛剛那幾位同學朝她求證,瑜歸亦還真回答不上來。
但她還是會說,“很有可能。”結合了家世啊,身份啊這些冷冰冰的東西的聯想,瑜歸亦很早就釋然。然而當越來越多的人向她問起周嶼是不是真要出國的時候,她卻否定得很幹脆。
她心裡也沒底,疑問和焦慮甚至在壓力下水漲船高,但她依然相信在這種大事上,周嶼不會撇下她獨自一人離開。
是她保證過的。她的眼淚和她窒息的擁抱刻骨銘心。
瑜歸亦堅定地選擇相信。
這是她這段時間以來獨自與輿論逆行的途中,唯一能抓緊的東西。
快打鈴了,下節課好像是化學。瑜歸亦機械地轉動大腦,攤開手心,抄下座次号。
這時,旁邊一隻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喂,瑜歸亦。”
瑜歸亦看到一張有點面熟的女生的臉,愣了愣:“你是?”
女生點點頭,“我們嶼宙見過。”
瑜歸亦有點想起來了:“你是不是之前周嶼的室友?叫……”
尹夢菲抿抿唇,有些急促地解釋,“不重要,總之你能先跟我來一下嗎?”
·
嶼宙。
幾個身影聚在一起,邬明輝正在打電話,扭頭看見尹夢菲口中的“外援”,臉都皺了,拉過尹夢菲:“姑奶奶,你怎麼把她請來了?你不知道博哥這兩天暈頭轉向就是為了瞞她嗎!”
尹夢菲也急:“那不然怎麼辦?這事幾天了都沒搞定,還不隻有犧牲他自己的愛情長征!”
“再怎麼說她是九班的啊,跟咱們不一樣,你這樣隻會讓姐更擔心……”
瑜歸亦心一沉,跟上去:“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博轶呢?”
邬明輝趕緊捂住電話,堆起笑臉:“嘿嘿姐你來啦?小事小事,就是前兩天刮大風吹破了幾件展品,我們已經在弄了。”
尹夢菲想說什麼,邬明輝拉住她:“你放心我們真搞得定,夢菲她就是着急,後天就要考試了,聯考校排名就看你們班,你安心準備考試就好。”
尹夢菲受不了了,沖邬明輝大喊:“他自己選的破花自己粘,拉着我們當黑奴幾天了,你倆不考試嶼宙其他人還要考試呢!”
上課鈴響起,尹夢菲轉身就走,眼看瞞不下去,邬明輝尴尬地舉起手機,“喂。”
電話裡,博轶長歎一口氣,“把電話給她吧。”
邬明輝歎口氣,手機遞給她。“女巫頭秃了。”
他們場地上有一面加固的斷牆被改造成鮮花瀑布,像女巫的長發鋪瀉而下。但花店老闆批發給他們的是快過季的月季,幾天沒人盯着,本來安插好的花牆花瓣全被吹掉了。
“是我不好,當時就不該選月季,該聽你的選小朵的滿天星。”博轶愧疚,“不容易被吹掉,這樣損失還小點。”
“花店黑心,批發什麼花都有可能出岔子,不能全怪你。”瑜歸亦倒不覺得是什麼大問題,“你去場地上了?”
博轶那頭有冷風刮過的聲音,明顯在趕去場地的路上,他沒聽到瑜歸亦後面半句,心中還在感動:“瑜歸亦,你人真好……”
邬明輝小聲說,“快考試了,沒人幫博哥,博哥又不想你知道,隻能翻牆出去。”
瑜歸亦回頭看了眼已經鴉雀無聲的教學樓,有些猶豫:“翻牆翻多了也容易被逮,不怪女孩子們不願意……不過,你一個人能搞定嗎?”
“我好歹是嶼宙的副社長,多做點應該的,”博轶難得認真地保證:“而且我昨天趕到的時候社長已經帶人在場地上了,這會兒估計都收拾得差不多……”
“你說誰?”
那三個字的發音陡然地變輕,邬明輝本能地望向面前少女的眼睛。
瑜歸亦身體本能地前傾,尾音似乎帶着一絲顫,像被一根救命稻草裹緊似的上揚,透露着小心翼翼、不可覺察的希望。
“嗯,社長昨晚就到了,一直在幫忙。她喊我别告訴你,我本來也不想打擾你的,畢竟……”
“我現在過去。”
“哎等等……”
手機被塞回邬明輝手中,博轶不敢置信地刹住腳步,“她來了?!”
·
瑜歸亦直奔校門口,出示請假條。
她之前是走讀生,手上一直有多的空白條,劉蓉相信她,一口氣給她簽了很多,她搬回學校了也沒收回來。
危急存亡時分,門衛上下打量她一眼:“九班的?”
瑜歸亦面色不改:“二班的。”
追上來的邬明輝眼睛都快瞪出來了,門衛卻說:“我認識你,你就是九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