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不知道是第幾次去餐廳等印刷的時候,那名服務生主動開口了:“一杯港式鴛鴦?”
瑜歸亦看着那顆梨渦,突然生出一股小小的叛逆。
遞出菜單的手又縮回來,“今天換一個。”
女生聽從地收回手擺出記錄的姿勢,不說話,眼睛卻在笑。
“凍檸茶吧。”
沒一會兒,服務生端着飲品走下來。
瑜歸亦揭掉吸管上面的塑封,一邊瞧着她補水,聽見水壺裡面的冰塊和檸檬碰撞。
“為什麼不去奶茶店?”正瞧得認真,那名服務生又問。
穿校服,工作日,每次來都不是飯點,隻呆一杯飲料的時間。
隔壁又是複印店。
“奶茶店背景音很吵。”瑜歸亦攪了攪吸管,不置可否,“你選的音樂很安靜。”
“謝謝。”話題結束得很快,服務生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順手帶走桌上的吸管包裝紙。
仿佛隻是對待黏性客戶的一種恰到好處的熱情。
瑜歸亦莫名補充了句:“而且你清潔的桌面,很幹淨。”
女生腳步頓了頓,回頭報以一笑。
瑜歸亦再次聽到補水壺裡冰塊碰撞的聲響。
今天拿出校複印的卷子是劉蓉手寫的,隻有選擇題,瑜歸亦手裡這份是原版。買單的時候她鬼使神差地把試卷留在了桌面上。
半工半讀,刷題更需要講收益。瑜歸亦有千萬種理由解釋自己的舉措,但這些話未免太救世主情結,她選擇飛速推門離開。
卻沒想到女生追了出來,在她拉開複印店門的同一時間。
“幫我替劉老問好。”
女生一側身子抵着門,背光望着瑜歸亦,笑容不再是純粹的和善,添了幾分跳脫出角色的慵懶。
“學妹。”
·
“沈清渠啊……”劉蓉皺起眉。
瑜歸亦猜對了,果然是曾經的同班學姐。
“她大你三屆,和你一樣,也是當年最令我驕傲的學生。 ”
然而和看向瑜歸亦時的溫柔不同,講起沈清渠時劉蓉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欣慰,懷念,統統都沒有。
舊日桃李代為傳話,瑜歸亦本以為該是個溫馨的場景,但劉蓉的反應卻讓她一僵。
九中九班,高材生繭房,名校供應鍊上遊,放在任何一屆都是傳奇,而沈清渠卻隻是一個餐廳服務生。
瑜歸亦壓下一陣三觀塌陷的不适,“學姐是不是有什麼苦衷?”
“因為當年沒拿到A大全額獎學金錄取,她果斷放棄成績複讀,期間家裡唯一的母親也走了,隻有辍學打工……再想考入A大,就更難了。”
劉蓉歎息一聲,總結道,“所以阿亦,世事難料,有機會的時候就要好好把握,沒必要沒苦硬吃是不是?”
既然世事難料,又分誰對誰錯呢?瑜歸亦垂下睫,“說不定學姐那時候壓力真的很大。”
“什麼樣的壓力連讀名校的機會都能舍棄?沒有全額獎學金但也是有的呀,還有補助金,助學貸款,實在不行到大學再打工也不遲啊。”
劉蓉教書育人幾十年,唯一傷仲永的例子無疑是她教師生涯中極大的遺憾,還是沒忍住激動,“她當年擅自做決定,悶聲不響一個人離開A市去縣城複讀,又因為家中變故灰溜溜回來,全程沒知會老師一聲。”
劉蓉擡起蒼老的面頰,看向她最驕傲的學生:“有時候自負的代價是很大的,阿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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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結束,暑假開始。因為高二文理重新分班,暑期搬教室是項不小的工程。
瑜歸亦拉開班級後面儲物箱,摞得整齊的書本上放着塊mp4,因為長時間的待機電量快要告罄。
剛把mp4揣進兜裡,隔壁櫃門開了,是時雨。
時雨下學期會被分進七班,最好的文科班。想起即将分道揚镳的未來,瑜歸亦不免失落。
時雨伸手過來,比了個大大的五:“打住。我隻是去了隔壁,又不是死了。”
瑜歸亦移回視線,搬起書本,“我也沒有很想你。”
“還是可以稍微想一下的吧?”時雨順手丢給瑜歸亦一本她用不上的課外練習冊,“我走了,某人的文言文就要自食其力咯。”
瑜歸亦看見封面上的《文言文專項》,不再說話了。
時雨一怔,語氣軟下來,“老天奶,誰看見你這幅樣子還舍得走啊。”
她給了瑜歸亦一個擁抱,“還是可以來找我玩嘛,劉老不還組織暑假去松縣摘草莓嗎?”
劉蓉組織這次班級團建,一方面送别舊同學,也叫留在九班的大家提前熟悉新同學。
可她真的太不熟悉分别了。
近乎PTSD。
瑜歸亦勉強點點頭,“你會來的吧?剛剛劉老宣布這事,你都沒有舉手。”
時雨笑,與她分開,“本來不想去的。”
瑜歸亦這時看到時雨耳輪上一個很小很淺的彩色印記。
她瞪大眼:“你……”
“噓。”時雨甩了甩頭發,齊耳劉海掉下來遮住,像藏進雲朵裡的彩虹,狡黠地比了個手勢,“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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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歸亦收拾得差不多出校,高慧琳已經等在門口。
瑜歸亦把行李放進後備箱,“今天怎麼開這輛出來了?”
高慧琳靠着越野車的尾燈,幫她托着,“這不想着你放暑假東西多麼。”
“老爸呢?”
“老爸家裡做飯呢,他今天說要給咱露兩手。”
“又露?”瑜歸亦懷疑,“他有那麼多手可露嗎。”
上了車,高慧琳指指副駕前面的儲物箱:“喏,東西還你。”
瑜歸亦開機,看到電量是滿的,心裡不禁熨貼幾分。
見瑜歸亦點開通訊錄,高慧琳忙制止:“哎,那邊才淩晨呢。”
瑜歸亦抿抿唇,手卸了力搭在腿上,看向窗外,“六七點鐘也該起床了。”
高慧琳打着方向盤,笑,“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嶼從小就是隻懶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