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又笑了笑,像是胸有成竹,安撫道,“小漁,你明日早些進宮,好方便把太後接回去。”
韋真第二日進宮時,無人阻攔,行至後宮時多數人臉上也毫無異色,可見這一晚上應是沒出什麼大事。
她混在宮女裡來到了太極殿後殿。大将軍曹真與司馬懿皆來面聖,司馬懿為太後陳情,曹真則誠懇道:
“陛下初登基,此時為了風聞之事大興問罪,隻會國家動蕩,陛下豈不是辜負了先帝遺願?”
曹叡站在玉階上,知道曹真和曹丕感情有多深,沉着道:“大将軍,先帝的遺願是社稷安定,大魏一統。難道分裂國家的亂政之言,就該坐視不理?”
“朕剛繼位,也知道如今和先帝、武帝在時不同了。無論是東吳或是西域遼東,都受魏敕封、稱魏中國。天下十一州,我國已占九州半,雖未收攏全部疆土,業已和前漢一樣算是天命正統。不然尚書台成日找人大費周章的修史定律做什麼?大将軍和大司馬重新整編中軍和天下兵馬是為了什麼?”
曹叡接着把目光落在司馬懿身上,“仲達公,朕小的時候,你在先帝身邊做文學掾,無論如何也該讀過漢史。你說現在換個漢朝的皇帝,比如說漢武帝,聽到這種亂政之言,為了維護皇威,他會怎麼做?”
他瞧見眼前這個老匹夫臉都有點白了,又補充道:“何況大将軍和仲達公來之前,朕已經下令,在查實之前,說情同罪。”
天子面上溫和,話說得極為狠辣,兩人委實心中沒個準備,驚異了幾分。
他們在戰場和官場中出生入死半生。曹操雖雄猜之主,但頗有英雄豪氣,曹丕為人陰刻,卻又重情,都未及這般熱衷權術、六親不認。
像個真正的皇帝。
見新天子這般雄才大略、肖似其祖,兩個老臣不吭聲了,知道尋常的勸說已經是難上加難。
事到如今,司馬懿隻好豁出老臉,語氣激烈道:
“陛下!回想先帝病危時,也是物議紛紛,流言四起,甚至險些傷及陛下。其中緣由,不就是世人皆誤會天子之家不睦,君臣父子不和,懷疑陛下嫡長子的地位。而今陛下隻有孝順太後,這樣的流言才能不再無休無止的出現,引得朝野驚疑、紛争不斷。得國不易,吳蜀在外,我魏國雖強,也經不起任何風險,萬望陛下三思啊!”
司馬懿說罷伏拜在地,“臣,為公為國,以死相谏。”
曹真遲疑了一瞬,亦高聲道:“臣,以死相谏!”
曹叡感覺太極殿跟着震了震。
沒這兩個老頭子想那麼複雜。他隻是想看看,如果處置掉皇太後,其中阻力有多大。先皇餘威尚在,曹叡拿不準自己離乾綱獨斷還有多遠。
今日就是把司馬懿和曹真勸回去了,明日還會有源源不斷的臣子來給自己教訓示威。
來日方長,曹叡想順勢給一個台階下。
過了幾分,他看了眼殿外,已經是黃昏了。
“兩位卿年紀都大了,身負社稷,日理萬機,還要為了朕的家事勞心,朕實在羞愧。”
曹叡示意身邊的向寵去把司馬懿扶起來,自己則去扶叔叔曹真。
“既然大将軍和司馬公都這麼說了,新朝才開始不久,大興牢獄,總歸不吉利。”
曹叡說罷,對向寵吩咐:“就讓大理寺繼續查,把郭太後接回來,命人好好守着吧。”接着在二人面前着意一字一句道:“記得告訴他們,查明之時,也一起報于大将軍和仲達公。”
司馬懿本想再勸勸天子孝順太後,心念電轉,還是決定見好就收。
曹叡已經準備離開前殿,兩人告退時,突然想到了什麼,站定回身。
“不過大将軍所言,朕剛剛思忖了。”
他狀似惋惜,“朕與太後的關系為流言所傷,如今悔恨也來不及。太後族中還有一女,把她接進後宮,血親相續,或能彌補。”
這話像道驚雷一樣在躲到外面的韋真耳邊炸響。
司馬懿亦是震驚,過了幾分,勉強說道:“臣深感陛下之孝心。但畢竟是太後的養女,是否還是要問太後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