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疼是不是,素玉,抱歉。”荷盈眼睫輕顫,撲朔着眼中的水霧,她隻有将這個誤會解開,才能保全素玉。
另一邊出了荷盈寝殿的雲岫直往沁芳閣去,她走得很快,阿沁追在後面不敢言語。
雲岫見到坐在卧榻上的李淑妃,三步并作兩步撲了過去,止不住的掉淚,小聲的哭了起來。
李淑妃看向阿沁,正想問些什麼,雲岫在她的懷裡蹭了蹭,李淑妃示意侍女們都出去,隻有她二人在寝殿說說話。
夜色涼如水,細微的聲息被放大,殿内沉香格外安心,可聽着雲岫啜泣的聲音她實在心疼,隻好先輕輕地陪着她,拍拍她的後背像小時候那般哄着她。
不知她哭了多久,才漸漸安靜了下來,李淑妃借着燭光看她是否睡着了。
“姐姐。”雲岫啞着聲音,一雙眼睛濕漉漉地看她,隻擡眼的片刻,她又蓄起了淚。
方才她哭得力竭,明明是決心不再哭了,這會擡眼看到李淑妃時,又忍不住的想要落淚。
“雲岫,發生了什麼事,同我說說,快别哭了,看得我心疼。”李淑妃替她擦淚,燭光照着兩人。
雲岫在李淑妃的溫言軟語下止住了淚,如小孩般蹭了蹭李淑妃的手,“姐姐,今日三姐打了我一巴掌。”
李淑妃一聽,即刻捧着她的臉左看右看,見到右邊臉上有些微弱得紅痕,蹙起了眉,又焦又恨。
“她如何能打你,我的心肝兒啊,打在你身痛在我心啊。”李淑妃心顫,“她憑什麼打你,仗着長公主的身份,欺負你?”
楊荷盈身份那般低賤,若不是有長公主照料着,早不知死在了那一個冬季,如今她倒好反過來掌掴她女兒了,可當真要動荷盈,卻又不得不顧着長公主。
現如今楊澹與李寸微訂了親,她隻能靠着雲岫嫁進裴家拉攏朝臣,長公主雖不參與,可一旦有了長公主的助力,大權落定隻是遲早的事。
李淑妃松了眉頭,依照荷盈的性子,也不會這般行事,還得先将這事的來龍去脈問清楚,“她是為何要這樣?”
說到此處,雲岫眼睫急劇顫抖,又有了垂淚之态,“她身邊有個貌美的小娘子,是她從利州帶回來的,今日我們應邀去汀園雅集,那個人與裴青士......私會贈玉。”
“什麼?私會?贈玉?”李淑妃驚歎一聲,“他裴青士有這麼大的膽子,外頭稱其綠玉君,竟是假的麼,真是讓人咂舌。”
雲岫聽着這番話卻不認可,她為裴序辯駁道:“裴青士待我很好,為我備了點心,可我瞧着三姐像是故意把那個小娘子送去......勾引裴青士。”
“有這樣的事兒?她瞧着像是菩薩心腸,原是在這兒等着你。”裴序與雲岫的婚事定在八月十五,正值中秋佳節,現如今才四月初還不過小滿。
這樣算下來,還有四月之久,原先是闆上釘釘的事,聽雲岫這番話,忽地有些不安心起來。
若是裴家與雲岫的婚事黃了,那裴家勢必不再會幫着楊适,而李家又向着太子。
“雲岫,聽我說兩句。”李淑妃揉了揉她的頭,“這幾日你便多與裴雲照說說話,與甯安郡主多走動走動,裴青士既能高中狀元,品行定然端正,你要好生抓着裴青士的心。”
“他的心向着你,就不會走遠,那便不會有人能勾走他。”李淑妃眸光忽地一沉,“雲岫,聽進我說的話了嗎?”
“姐姐,我害怕,我害怕。”雲岫聲線輕顫,與翩然晃動的燭火相護重疊。
啪嗒啪嗒——
殿外起了風,伴随着雨珠滾落,李淑妃垂眸哄着雲岫,“姐姐哄你睡,睡着吧,今夜過後便忘了不高興的事,日後我定要她吃苦頭。”
雲岫被李淑妃圈在懷裡,她低聲唱着曲哄着剛哭過的小姑娘,這些年,雲岫年歲漸長,出落得越發嬌俏,可在她看去雲岫始終是她當初抱在懷裡,盡心哄着長大的小姑娘。
一點都沒變,還是像幼時那般粘着她,受了點委屈就往她這兒跑,想到将來雲岫要嫁到裴家,她不知該難過還是高興。
人人都道裴序清正,可誰有知道一張皮下藏着什麼樣的心,李淑妃不再深想,隻願雲岫将來能少吃些哭,她起身吹滅燈燭。
這夜的雨滴滴答答落了一晚,仁明殿的王皇後病情加重重了,雨中腥潮的味道同仁明殿的藥味夾在一起,悶得人難受。
次日一早,李淑妃便去找了楊佶,見着他正在作畫,清了清嗓子,手中端着碗雪泡縮脾飲。
這湯由烏梅甘草好幾種藥材熬制而成,能清熱解渴,湯水口感與酸梅湯極為相似。
李淑妃上前放到桌案旁,楊佶餘光一掃,“今日怎麼來這兒了?”
“想官家了總是要來看看的,若将我忘了,那才叫人傷心。”李淑妃嬌柔地說着,手中湯勺攪勻縮脾飲。
楊佶擱筆,拿起才畫好的桃花圖,仔細欣賞了一番,而後向李淑妃問道:“你覺得這桃花如何?”
桃花?
說起桃花,李淑妃直直想到了春日夜宴上楊佶憑着一枝桃花,将她的侄女生生許給了太子。
可她怎能說,又如何能說,李淑妃眼波流轉,抿唇輕笑:“官家,您的畫可有誰比得上?我瞧着桃花和花苑裡的一模一樣呢。”
“如何看得出來?”楊佶放下畫仔細看着,總覺得有些地方沒畫好,卻又說不上來。
李淑妃緩步靠近楊佶,與他一道看畫。
“官家,花的桃花,隻有翠微殿的桃花,能這般美。”李淑妃聲音極輕,帶着奉承的媚态。
楊佶置若罔聞,見有一處花瓣殘缺,提筆又補了墨,那一筆仿佛是得了神通,楊佶眼眸一亮,似乎是悟了什麼。
楊佶作畫時不喜有人打擾,李淑妃在一旁站了一個時辰,實在撐不住了,向楊佶說道:“官家,湯涼了。”
楊佶颔首,盯着書案上的一塊黑石,沒理李淑妃的話,自顧自地畫着什麼,内侍上前與李淑妃搭話。
“淑妃娘子退下吧。”他勸道。
李淑妃是個識趣的,内侍說了這句話,她生澀笑着離開,從王皇後病重後,楊佶少入後宮,這半個月來她隻見過楊佶這一次。
沁芳閣雲岫醒後沒見着李淑妃,憶着昨夜李淑妃說的話,雲岫始終不安心,這樁婚事拖得越久越難挨。
左右衡量過後,雲岫直奔慈甯殿。
與此同時,銀竹将青玉钗收好,荷盈昨夜頂着疲倦的身子,與素玉講了一夜的道理。
荷盈同她講的那些話,素玉都記下了。
昨日的事端皆是因她私見裴序贈玉,若她不這樣固執,是不是就不會讓荷盈和她一起受了冤枉。
裴序和柔嘉公主有婚約,素玉知道,可她不喜歡裴序,問心無愧,分明隻是想還個恩情卻又在無形中讓荷盈陪她受了冤。
“荷盈,我不該這樣沖動的。”素玉眼眶一熱,“我再不會見裴青士了。”
荷盈清楚這件事本是個誤會,待到向雲岫解釋清楚後,再向其賠禮道歉,畢竟她也太過沖動,哪一舉動怕是傷了姐妹之間的心。
正說着,銀竹将青玉钗拿給荷盈,看着素玉從昨夜到今日都思緒不甯,想怪她的話,最終凝在喉間說不出來。
照這樣下去,素玉将來在皇宮中指不定會招來些什麼禍患,還是得找個由頭将她送出宮去,可她出了宮又能去哪。
想着想着,銀竹幽幽談了一口氣。
“銀竹,為何要歎氣?”荷盈心知銀竹不喜雲岫,将這青玉钗送給她,估摸着銀竹心裡又在賭氣。
銀竹走到素玉身邊,低聲同她說話:“素玉,你當初為何不同公主說,是信不過我們嗎?”
素玉無言可說,隻聽銀竹又道。
“你此舉讓公主陷入不仁不義的地步,她還要為你向柔嘉公主賠罪,你做事總是一意孤行,從來沒有考慮過公主。”
銀竹壓低了聲音,見素玉一直默聲,又氣又惱,她總做出這副無辜清純的姿态,犯了錯也仍舊是這般。
“淑慶公主留步。”
三人剛至宮道,一宮女快步上前,出聲攔下荷盈。
這宮女荷盈認得且相熟,是長公主身邊的蘭采,從荷盈記事起,她便一直服侍在長公主身側。
如今她進宮了,莫不是長公主也來了,正這樣想着,蘭采面帶笑顔地開口。
“柔嘉公主,長公主想請你去大相國寺祈福,這幾日長公主身子不适,先前的春日夜宴未能來,想來淑慶公主有所覺察,怕你憂心,長公主拖了好幾日才讓我入宮來。”
荷盈一驚,凝眉問:“姑姑是何病,太醫可去瞧過了?”
蘭采不緊不慢地回話:“無礙,太醫診斷後開了一劑藥,如今好了許多,隻是長公主心有不安,想請淑慶公主去大相國寺為其祈福幾日。”
“何時去?”
“即刻去,我已備好馬車,淑慶公主與我一道出宮去罷。”
蘭采作勢請荷盈,她的話音柔和婉轉,荷盈無從回絕,蘭采服侍長公主多年,她如此強硬的要她即刻出宮,顯然是受了長公主的命令。
銀竹想出聲為荷盈說話,荷盈先一步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