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眼眸太黑,情緒也太過複雜,青越無法分辨。
從以往幾個城鎮中從未見過的景象在此時全然袒露在兩人眼前。
分明隻是一街之隔,但兩邊的情況卻是天壤之别。
沒有守衛也沒有圍欄,但就是這樣,街道那一邊的人卻好像對此情況司空見慣了一樣,誰都沒有給出過多的眼神,隻有少數路過的幾人見青越和觀言到了這邊後多給了些眼神,而後再無其他。
至于街道這邊的人,好像完全已經認同了這樣的待遇,認命了半,也絲毫沒有逾越半步,隻是會在街道邊上擺上屬于自己的碗,祈禱或許有好心的人能給予一些恩賜。
青越滿目震驚,“也不知師姐他們此刻如何了。”她喃喃道,“這城中貧富差距如此大,多半也不止這一處。“
正說着,一旁的老伯聽到響動後顫顫巍巍的轉過頭,臉上帶着一絲激動的懷念,正是這一動作,使得陽光灑在他身上,從青越的角度看過去,那老伯像是許久未見陽光終得照耀似得将雙眼半眯起,也不知是不吃錯覺,竟好似有熱淚流出。
下一刻,老伯就将頭精準的轉向兩人,也還是那樣半眯着眼睛,而後嘴裡說着可憐,支起拐杖後一瘸一拐的朝着青越和觀言的方向一點點的挪着。
沒過多久那個有着缺口的碗就被舉在了二人面前,随之而來的還有一道蒼老嘶啞的聲音,“還望兩位好心人能賞口飯吃,行行好吧。”
老伯說着常用的乞讨語言,也将手中的碗高高舉起,但眼中卻全無熱切,在青越看來遠不如他最開始瞧見陽光時候的激動,就連那雙渾濁的眼睛也不過是在最開始的時候望了他們一眼,然後或許是因為害怕自己現在這副模樣被人嫌棄又或許是因為旁的什麼原因,隻緊緊的看着地面。
平白多了幾分膽怯和無聲的絕望。
也正是這樣的神情,莫名的戳動了青越心底的柔軟,或許那不叫柔軟,是那一絲逐漸生長蔓延開來的憐憫。
這邊的老伯也本就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并未有什麼希望。
像木偶般說完那些慣說的話語後,端着碗的那一隻手也準備放下,身體再次向下彎了彎,做好了待會兒被嫌棄後道歉的準備,但或許是不甘心使然,嘴裡說完後卻還是不斷懇求着:“行行好吧。”
就是這般,即使不抱希望,但卻還是不想放棄,近乎有些天真的在心裡不斷乞求着上天能降下一絲善意。
一旁的觀言神色莫名的看着面前衣衫褴褛的老伯,放在身側的手不着痕迹的動了動,似乎想要做些什麼,但他側首看了眼身旁的青越後還是沉默了片刻,最終也不過是伸手放了幾枚銅錢放入老伯碗中。
銅錢不多,但卻也足夠能讓他吃上一兩頓飽飯。
見到那幾枚銅錢後,青越有些詫異的回頭看了眼觀言,而後卻是有些不解。但卻也并未多說什麼,隻是想了想後,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放在老伯的碗中,而後解釋道:“是一些普通的傷藥,你應該是需要的。“
說完後目光落在那老伯的手臂和腳踝上,上面青紫的瘀傷以及已經結痂的血漬傷口都在說着他的遭遇。
做完這些後,青越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卻被觀言拉着沉默的繼續朝前走,不再關注那老伯。
或許是沒有迎來一貫的嫌棄和謾罵,取而代之的是破碗中的幾枚銅錢和那泛着清香的藥瓶,老伯一時間還未反應過來。
隻是看着兩人快要離開的背影,緊握着拐杖,然後不着痕迹的用餘光在四周看看了,确認沒什麼人注意到這裡後,再次一瘸一拐的跟上青越兩人的步伐。
走一步看一眼,全都是和剛才一樣的景象,唯一不一樣的是人不相同。
聽到身後傳來有些沉重吃力的腳步聲,青越輕輕扯了扯觀言的衣袖,而後回頭看去,隻見那老伯看到兩人停下的腳步時猛然間加快了速度,快速走到兩人面前,而後腳下一歪,摔了下去。
早在他腳下不穩的瞬間,青越就察覺到了什麼,隻是還未來得及伸出手,就被觀言緊緊握住,下一刻老伯與他們交錯的瞬間快速用那飽經滄桑的聲音說了哭:“外鄉人,快些離開,莫要再往下走了。”
說完這句話後,拐杖也落了地,而後老伯抱着膝蓋,嘴裡是不住的求饒之語:“還請兩位貴人繞了我吧,再也不幹了。”
他說的大聲,喊的情真意切的,毫無顧忌般任由自己的喊聲引得人來圍觀。
見狀青越也懂了些什麼,随後不需要觀言提醒,便自顧自的伸手拍了拍衣袖,而後沖着那老伯輕哼一聲,滿眼嫌棄的拉着觀言往前走。
老伯還在身後:“感謝貴人手下留情,感謝貴人……”隻是擡頭間看着二人繼續往深處中,眼中散過一絲不明顯的擔心。
手杵着拐杖慢慢站起身來,不經意間碰到了剛才他們所給的銅錢和傷藥,他們是好心人,隻希望他們能快些離開。
老伯再轉頭後又是一副唯唯諾諾任人欺淩的模樣,遠處原本站起身的其餘人見狀後也都坐下了。
街對面,拐角處。
兩個小厮模樣打扮的人看清楚青越和觀言透露出來的嫌棄後,再看那老伯佝偻着身軀失望的模樣,嗤笑一聲,嘴裡念叨着:“不知自量、老不死的也該認命了……”等話語,随後繼續坐回了原位,喝着酒,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外鄉來的,不明白這裡的規矩,喜歡亂逛了些,等他們自己看清了那些肮髒的地方和人就知道出來了。”一個小厮不以為意地說着。
另一人附和:“這樣的人,每隔段時間都有,也是些沒吃過苦頭的人。”
“那可不是,城西這些人就是低賤,害得夫人得那樣的怪病,枉錢老闆以前待他們那麼好,就是活該。”說着還往一旁呸了兩聲,“說起他們都晦氣。”
“不說了,不說了。來,我們兄弟二人再喝一杯。”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兩人就這般悠然自得的喝着酒,時不時看向如同一潭死水的街道對面,發出一些無意義的譏笑。
逐漸升起的陽光卻也隻堪堪能照亮對面的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