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耳目衆多,劉公公已經預見了她的下場,不禁同情地掃了她一眼,小姑娘還是太嫩了。
南宮陵眼裡閃過一抹異常複雜的光芒,那是震驚與怨恨并存的神色,似乎非常驚愕這話會從她的嘴裡說出來。
盡管稍縱即逝,山靈還是捕捉到了他周身不經意間流瀉出的深惡痛絕。
山靈眼裡閃過一絲疑慮,就見南宮陵譏諷地扯起嘴角:“這麼說來,對于剛進宮不久後的你,也是這般自命不凡地安慰着自己?”
山靈注視着他微妙的表情變化,聯想此前他對自己的種種怪異态度,恍然明白過來,雖然不知道破綻在哪裡,但他其實早已看穿了自己。
與其大動幹戈尋找,不如把自投羅網的她留在身邊慢慢折磨,這或許就是南宮陵對她改變态度的原因吧!難怪他擔心自己離開!
可惜,縱然隐忍不發,也掩蓋不了他對沈藍安深入骨髓的憎惡和殺意。
想到這裡,山靈一改之前的卑微,脊背不由挺直起來。
“不錯,無論我的處境是什麼,在我的世界裡,我就是比别人高貴。”
其他人聽罷,臉色一變再變,南宮陵更是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恥笑的話裡帶着一種痛恨的咬牙切齒。
“可你不過就是一個卑賤的宮女!”
“那也改變不了我所認為的認為。”
山靈望着他,眼神不再是之前心虛的躲閃,而是直面迎上。
“我相信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世界,如果在自己的世界裡都不高貴,那在其他人的世界裡,更會被踐踏得一文不值,我選擇擁有自己的世界。”
宮人凝神屏息,不敢發出一絲動靜,南宮陵也凝固地望着她,冰冷而深邃的黑眸中閃爍着他的意外和陌生,仿佛要透過她的面容,看清她的實質。
片刻之後,他忽然諱莫如深地笑了:“一個宮女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詞,我該如何處置你的不懂禮數?”
山靈也意味深長地笑了:“如果你不處置我的話,我會一直留在你身邊。”
停頓了一下,山靈直言不諱地補充道:“贖罪。”
劉公公聽着這個膽大妄為的宮女越說越離譜,心裡一陣鄙夷的冷哼,稍稍擡眼,卻發現兩人之間的氛圍詭異讓人發怵。
南宮陵臉上劃過驚愕的表情,可見他并沒想到山靈已經識破了他的識破,更沒想到她會主動挑破。
短暫的震驚之後,南宮陵眯了眯眼,陰沉地注視着山靈。
山靈挑了挑眉,不躲不避。
在這一瞬間,兩廂對視的眼眸中,似有交鋒的光芒閃爍不停。
劉公公看不出其中門道,不由皺了皺眉,隻覺得這根本不像太子與宮女的關系,反而……
像什麼呢?劉公公一時詞窮,忽然之間找不到恰當的詞語來形容兩人之間的氛圍。
隻覺得這醜宮女非同一般,亦或者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
而大多時候讓人猜不透,看不出情緒的太子,此刻周身散發着陰煞之氣,寒如冰霜的面容比昨晚誓要殺死前朝公主時更為兇戾。
一煞一揚,分外沖突,然而兩人站在一起,周身所散發的氣場卻勢均力敵,難分伯仲。
劉公公被這個看起來極其荒謬的場景驚呆了,一時情難自禁,低着的頭不知不覺都伸長了脖子,震驚地看着那個兩頰紅腫的醜宮女。
他們旁若無人的交談,仿佛當其他人不存在,亦或者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存不存在。
“贖罪?”
這兩個字撩繞在南宮陵的舌尖,他仔細咀嚼着這個詞,森寒的黑眸如同兩道漩渦,仿佛想将山靈吞噬,撕咬以及扯爛。
然而說話的時候,他的語氣卻輕得如同對情人呓語,那是一種痛恨到極緻,物極必反的極端異象。
“你拿什麼來贖?”
山靈斂去脾性中不經意間露出的狂妄和孤傲,眉眼柔和地望向他:“用我自己。”
她的回答太出乎意料,南宮陵楞了楞,随即眉眼更加森冷:“呵!真讓人惡心,你以為我稀罕?”
“我知道你不稀罕,也十分痛恨我,但,我們來打個賭吧,暫且先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賭什麼?”
“賭你終有一天會對我動心。”
南宮陵仿佛聽到什麼天方夜譚的笑話,仰天嗤笑一聲後,用發紅的眼角斜睨着山靈。
“你覺得可能嗎?”
山靈頗有自知之明地回答:“目前來看是不可能,但以後的事情誰知道,不過,不管你會不會動心,隻要你給這個過程的時間,我會讓你得到最想要的結果。”
“你知道我最想要得到的結果是什麼?”
“我的死亡。”山靈強調了一句:“我痛苦的死亡。”
偌大的宮殿裡,安靜得隻聽得見後院假山那邊傳來的流水聲。
所有人都仿佛在玩木頭人一樣的遊戲,一動不動。
很久很久以後,南宮陵突然笑了,隻是那笑容裡帶着滿滿的嘲諷和笃定的狂妄。
“那就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