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命簿所寫,這個叫王怡的女孩兒,七八歲就到村裡富戶家當丫頭,她的月錢拿回家裡,給老母親貼補家用。
而後王怡跟着小姐,嫁給官門的老爺。老爺一次醉酒,強要了王怡,王怡一次就懷胎,母憑子貴,從丫頭升到妾室,後來連生了五個大胖小子,喜得老爺嘴都合不攏。
更巧的是,小姐難産而死,王怡從陪房變填房。
老爺将她扶正了。
王怡這輩子過得安穩,老年能享兒孫福。
“呵。”
紀筝看完命簿,如是發出輕笑。
世人眼裡所謂的“好命”。
嫁高門,飛升枝頭跨階級,靠肚子争氣。
好像女子除了嫁人,就沒别的價值了。
紀筝對這種惡俗的命簿安排,深感厭惡,但這并非她所能掌控的,而且這裡的時代,能想到女子本強的女人,畢竟在少數。她不能用現代的标準,強行去批判古代的女子。要清楚,這些女子,對自己的人生,本身就沒有什麼選擇權,已經夠苦了。
那伽在旁邊看明白,聽紀筝這麼一笑,他腦子裡轉了很多道。還是想不通。
“你為什麼笑?”
紀筝難以和他解釋。
那伽追根究底,“生不生,那麼要緊嗎?凡人腦子裡,這麼喜歡繁衍?”
問話時,眼睛盯着紀筝,眼神明亮專注。
紀筝害羞地把他推遠,他問的都是什麼問題。
“沒生過,不知道。”
她用那伽的口頭禅,打敗那伽。
那伽反而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終于邏輯自洽了。
回到事情上來,紀筝就着老母親給的畫像,給幾個相熟的城隍送去,求着幫忙照看一眼。
王怡,她人是在靜河鎮失蹤的。甭管東南西北,朝哪個方向去,總要經過周邊的城鎮,總會留下蛛絲馬迹。
到底是二十年前的事,王怡八歲失蹤,找起來還是費了些功夫。不過,有其他城隍幫忙,比紀筝自己拿着王怡兒時的玩具和燃燒尋蹤符去找她,已經是容易許多。
西邊鎮子的城隍,發令下去問,有棵成精的老古樹,歲月年久,還真見過八歲的王怡。
“這孩子,當時有個老男人牽着她,她逢人叫他爹。聽着奇怪,就記住了。”
紀筝心一沉。
看來王怡兇多吉少,怕不是被拐|賣了。
老古樹精又說:“我也幫忙找找。”
植物若有靈,也與人一樣善良純粹。所及之處,樹木之網,綿延甚廣。
王怡找到了。
在山裡。
紀筝着人把她領回來時,王怡的娘,都認不出她。
才二十多的年紀,白發蒼蒼,皮膚因消瘦而幹癟,滿口牙齒都被打掉了。頭發亂糟糟,說話流口水,看見誰都笑,不太聽得懂人話。
誰拉拽她,她就抱頭蹲下,“我進去,我進去,别打我。”
手腕腳腕上,露出鎖鍊的痕迹,常年累月,傷口結痂,已經變成深黑色。
“我的兒啊!”
娘親抱住女兒,直接跪倒。
雙腿沒有了氣力。
……
“童子童女,城隍大人既然顯靈,又為何不懲罰天殺的人牙子!”母親撕心裂肺地吼,此時忘了對神靈的虔敬,她對女兒的心疼和對拐子的仇恨,蓋過了一切。
“誰說沒報應。”那伽冷冷回。
婦人吓得停住嚎叫。那冷冷的一眼,好像能将人片成千萬片。
那伽扶起她,“城隍,會顯靈的。”
他回頭看向紀筝,紀筝與他視線交彙,重重點了點頭。
星夜趕到山中,買了王怡的那戶人家。運氣不錯,這家所在的村子,一村都是慣犯,人牙子都是固定的那幾個,紀筝和那伽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套麻袋打了一頓,丢到最近的衙門去。
“先出口惡氣。”紀筝轉手腕。
那伽:“嗯。”
兩人相處這麼久,工作上總是很默契。紀筝猜到點什麼,“你還有後招?”
“瞧着吧。”那伽挑眉。
初一十五,那伽就派自己的老虎好朋友去吓那個村的人,他們想捕殺成了精的老虎,根本殺不得,隻知道買女人傳宗接代的一幫貨色,愚昧至極,智商比不過成精的老虎。
他們殺又殺不掉老虎,天天老虎來,時不時可能叼村裡男人的命根子。
哪個男人不是聽見虎鳴,就提心吊膽,跨下發涼。
“哈哈哈,絕。”紀筝難得當面稱贊那伽。
吓歸吓,再過分的,就不能做了,人各有緣法。
凡人的眼睛,隻看到眼前的,看不到更遠更多的了。
等因果成熟,自有報應日。一整個村子都會有共同的報應。
紀筝和那伽現在出手,隻是氣不過。
尋找王怡這公案,是叫人心裡悶悶的,怎麼都覺得遺憾。
酆都冥燈中,信仰力一點點增加,到了78,冥燈外都化出一層金色。
穩打穩紮下去,信仰力100指日可待。
越到後面,增加信仰力就越難。
同一種增加信仰力的方法,效果呈遞減狀态。比如從前口口相傳“靜河土地公”的名号,紀筝睡個覺起來,可能就白撿了信仰力+1,現在卻是一動不動。
要想再增加,就得接更虔誠的願望。
或是那種功德很大、牽扯因果很廣的願望。
比如黃夫人那天許下的。
紀筝斂眉,仍有點心癢。